“不,这个不能听你的。我得亲自去。”陆明灯仍旧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却转头低声咬着谷清霜的耳朵道,“我跟着他去,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在明天天黑以前,我肯定是出不来的。你不要担心,我见了师兄,前后一对,就知道他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有半点纰漏,那就是另有yīn谋隐qíng,到时候就不得不把事qíng闹大了,我跟师兄两个人,从那江津村出来,不会太难。如果前后能对得上,我就陪着师兄一起呆在那里——你若是见我没回来,先不要担心。如果明天天黑以前还回不来,你就和这里的掌使一起,按咱们自己的安排处理这事。”
谷清霜略一思索,立刻明白眼下只能这样,便点点头道:“好,你小心些。”
叶锦城见陆明灯不听他的,神色略微沉了下来,想了想却也觉得,这是难免,只好道:“你进去见了他,自然就知道我不是说谎。只是你进去了,可能暂时出不来。”
“不用你管这些。”陆明灯暗暗对谷清霜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带路。”
叶锦城没有办法,只好同陆明灯出了营地。他才捱了打,动作不太利索,陆明灯瞧着他那副模样,不由得冷笑道:“就这样子,你还想去红衣教?”
“……我现在不能去,明天早上才能去。”
“什么?”陆明灯冷声质问,“你自己先来说,事qíng紧急,现在还不忘睡觉?既然是红衣教出手bī迫我们了,我不信你真的去了,她们会因为舍不得一点灯油钱,就不肯跟你秉烛夜谈!”
“……我自有道理,你冷静点,先不要着急。”叶锦城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更何况,在陆明灯面前,因着旧日的事qíng,他始终心虚,心气一点都拔高不起来,“我带你去见你们掌使……你不信我的话,非要跟来,也是无可厚非。有什么话,你们见了面自己说吧。”
他先将陆明灯送了过去,又说了好些话安抚江津村的那些人,这才独自回到住处。陆明灯先前的质问他早就料到了,可是他的确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在等叶九霆平安走出洛道。所谓什么事qíng都要留后手,这边一旦崩盘,屠láng会那边万一来不及通知,必然损失惨重,满盘皆输。如果他急着去找红衣教,倾月那边兴许立时应对警惕起来,将所有出入洛道的地方都安cha上眼线,到时候想要再传消息可就难了,这也是他急着催促叶九霆动身的原因。大约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夜色明明很是清朗,可他也觉得又闷又热。在这bī仄窄小的屋子里,他觉得简直要喘不上气来了。没有人比他更在意陆明烛的安危,可偏偏只有他,什么也不能说。
叶锦城动手解散头发,吩咐人打了水进来。陆明灯下手太重,到现在还疼得让他有时不时接不上气来的感觉。qiáng忍疼痛清洗一番,他自己找了些药擦在各处,又去打了冰凉的井水,绞了布巾,敷在一直热辣辣的脸颊上。
(一三七)
无数沉甸甸的雾霭从远处的桉林背后浮动起来,映着开始西沉的月色,将桉林和近在咫尺的江津村的轮廓勾勒得像是两只弓腰耸背贴地而伏的shòu。同样是滞重的月光,渐渐地在窗棂外面移动脚步,不怀好意地向里面窥探。
月色越发西沉了,第一缕月光斜斜地从外面照进来,正好落在叶锦城阖起来的眼睛上。这月光不亮,可是似乎冷冷的。
叶锦城睁开了眼睛。屋子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有他的眼睛映着月光在微微闪烁。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chuáng榻上斜倚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穿着里衣去院子里打水。就着打上来的水,他直接在井台上仔细地洗净了手脸,那即使是在夏季也冰凉的井水,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很快就将人激得彻底清醒了。院子里的商会值守们沉默地看着他,谁也不敢说话。叶锦城一言不发地回到屋子里,仔细地穿好衣服。
他燃起了一盏油灯。那灯火才刚刚生起,不太稳定地明明灭灭,似乎难以为继的样子,却终究是烧成了如豆似的一点,由暗到明,渐渐将这半壁房间照亮了。叶锦城擎着它在镜子前面坐下,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动作一下下将头发梳理整齐,借着那不算特别明亮的灯火,他瞧见双颊似乎还微微有点没褪去的红肿。叶锦城拿起一旁粉盒里的丝绵轻轻往双颊上按了几下,随即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好歹是将那不正常的泛红遮去了。
他这所有事qíng弄得从容不迫,就好像是去赴一场夏日夜晚友人的闲暇宴会。做完了这些,叶锦城站起来,环顾一圈,佩上轻剑重剑,随即轻轻带上门,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早就有人牵过马来,将缰绳递到他手里。
“您可要小心……这是去?”
叶锦城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沉郁的月光还丝毫没有淡褪的迹象,而洛水东边的方向,已经泛起了一丝极薄的鱼肚白,只是那点可怜的晨曦,还完全不足以照亮任何东西。
“去赶考。”他沉声道。
沿着洛水方向从南往北,地势一路渐渐高起来,沉沉的雾霭笼罩着路边的林子,晨曦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也升不起来,只是沉甸甸地被压在东面。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蹄一直在发出得得的响声。路两旁深黑的树林里,也静谧得没有半点声息,天还黑着,在yīn沉的天光下,他能听得见林子里偶尔掠过一阵急促的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大约是什么夜行的野物在林子里面奔窜跳跃。这一点点的响动,唯衬着周围更加死寂。叶锦城跨在马上,他的脸色也和这天光一样,冷的,暗沉的,因为一种格外的yīn郁和凝重,且看着发青,但是若是仔细再瞧,会发觉年轻时那点风流的qíng态还偏偏在眼角沉淀了下来。这些合在一处,便显出点奇特的刚中带柔来。
他在靠近升仙谷附近的地方勒住了马。明明已经走了很久,可是天仿佛仍然没有亮起来的意思。叶锦城跳下马来,将它随便拴好,这才突然觉得双手酸痛不已,借着那点微弱的天光,他低头看了看,隔着手套的布料,那缰绳也将手心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他这才发现,手心的布料已经都湿透了,粘腻的全是冷汗。叶锦城双手拢在一起搓了搓,喘了口气,方要重新上马,却突然听见头顶上的树枝一阵颤动,随即枝柯动摇的声音一路dàng开去,渐而消失了。他要去拉起缰绳的手停了那么一下的工夫,却仍旧稳定地伸出去,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抓着马鞍重新上马。风chuī动他耳边霜白的鬓发,他却能听得出,这附近不仅仅有风声。
叶锦城脸上神色没动,只是驱策胯下坐骑,穿过升仙谷,往红衣教圣殿方向去。这一条路他近来走过很多次,可从没有哪次像这一回一般觉得如此漫长。地势渐渐越发地高起来,叶锦城一直走到了升仙谷的另一头,远远的在石桥那里,他已经看见了红衣教的守卫弟子。刺眼的晨曦终于从东面爬上来了,将远处她们身上的红色布料照得如同血染一般。叶锦城却并不下马,只是缓缓走上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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