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倒还真的没注意到,一时不由得有些佩服,却也急了,只质问他道:“那你这个样子怎么办?”
“……去……去邸店再说,休息一晚,我哪里那么容易死……”
“我看你现在就像要死了。”陆明烛恶意地咒了他一句,却还是带着他往前走。一路上打听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邸店。两人走进去,厚重的青布门帘里包着木棉芯,才一掀开,里面店堂的暖融融的热气就扑面而来,可最初的那阵暖意过去之后,叶锦城立时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开始哆嗦。其时晚饭时分刚刚结束,这家邸店人还不少,纷纷吃完了饭都准备回房休息,可算得上是热闹。叶锦城怕叫人看出来什么端倪,有意无意地侧着身子,让斗笠将眉头和眼睛都遮去大半。陆明烛走过去跟掌柜的说话,叶锦城靠在柜上等着,正在头痛得厉害,突然身后的帘子一掀,灌进来的冷风让他不由自主地一阵寒噤,一个人戴着满身明晃晃刺眼的银饰、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走过来,一下子cha进他和陆明烛中间,手里握着一把铜钱伸到掌柜的面前,用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道:“掌柜的,住店。”
眼下天这么冷,这男人身上却简直算是只挂着几片靛青的布料,其余皆是看起来重得不行的饰物,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冷。这人一看打扮就是南边五毒教的弟子,之前在长安洛阳,叶锦城都见过不少,只是没机会打jiāo道罢了。这人不晓得规矩的举动弄得叶锦城一阵烦躁,只是眼下自顾不暇,没有力气同他发火,便退到一边冷眼看着他。陆明烛显然也不防这人突然冒出来,给挤了一下,却不想横生枝节,也就让开了。
这人手里攥着一把钱递给柜上,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要住一晚。那掌柜的收了钱,将房门钥匙递了过去,察言观色了一阵却也不把多余的钱退回来,这男人却也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要走。身后叶锦城却一把将他拽住了。
“哎,不对啊,店家,你收他多少钱?”
他自己jīng明无匹,最看不得这种傻里傻气被人骗钱的事qíng,因此就算难受得要命,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那店家叫他看得讪讪,脸上挂不住,只得把多余的钱掏出来递到叶锦城手里,叶锦城将一把铜钱往这五毒弟子手里一塞,道:“……这位大侠,出来行走,连多少钱都不认得,这可不行啊。”
他说罢顺手在那人肩上一拍,转眼看见陆明烛觑着眼一个劲地冲他摆手,意思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看那副样子,已经是想要骂人了。叶锦城倒也是一时嘴快,不过他也并没有把这当成个事,只是笑了笑转身跟着陆明烛要上去。谁知道那五毒弟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cao着那口十分不灵便的官话道:“……这位兄弟……你这病得不轻,不能耽搁……赶快回房……我给你……看一看。”
方才叶锦城把钱塞到他手上的时候两人的手背碰了一下,这人却立刻就察觉了。叶锦城吓了一跳,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跟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搭上关系,赶紧就要拒绝,另一边陆明烛也急了,连声说着道谢的话,却一手拉着叶锦城不管不顾地往上走。三人一时纠缠成一团上了二楼,陆明烛赶紧就要将叶锦城拉进房中,那五毒弟子却拽住叶锦城不肯松手。
“……你们别,不当一回事,”他的官话说得很慢,但是却还算通顺,“这位兄弟你,身上有伤,再不看,会出事。”
“方才我不过是顺手……”叶锦城哭笑不得,在那里一叠声地推拒。陆明烛攥着他的手往下一摸,只觉得指尖寒凉发颤,手心却滚热地烫了起来,不由得心中一动,转念对叶锦城低声道:“你又不敢去医馆,我从前听说过五毒弟子医术了得,你就叫他给你看看也不是坏事。你这样拖下去,后面的路都没办法走。”
叶锦城还想反驳,陆明烛却已经对着这五毒弟子露出笑容了。三人进了房,一时陆明烛找到房间里两盏油灯,这才端过来,道:“这位兄弟,怎么看得出他身上带伤?”
这人看着有三十出头,肤色偏黑,是那种典型的在南方山中久居的肤色,脸却生得清秀,笑起来的时候有一股稀奇的质朴意味。叶锦城无可奈何,虽然觉得这人来路不明,眼下却也不敢去医馆,别无他法,叫他看看也好。更何况这五毒弟子一下子就觉察出他身上带伤,医术只怕是相当了得。
“……没什么,摸他的手,就知道了。”那五毒弟子说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努布罗,是五毒弟子……此番……去洛阳寻人,以前,没来过中原,官话说得不好,连中原的钱,也分得不大清楚……叫你们……见笑了。这位兄弟,把伤处给我看看吧。”
“在下姓叶。”叶锦城低头回礼,借着黯淡的灯火,陆明烛看见他这一歇下来,一串串的冷汗滚落得更快了,不由有些焦急,反正此时也别无他法,不如信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索xing三下两下将叶锦城的上衣给扒了。
借着端过来的灯火努布罗看了几眼,然后啧了一声,道:“叶兄……这个伤,是怎么弄的?”
陆明烛很迅速地和叶锦城jiāo换了一下眼色,道:“走南闯北跑商确实危险,前几日在洛阳附近碰见劫道的,这个是……弓箭伤。”
努布罗点了点头,脸色却很是不好看,道:“这箭头上面,涂了药……这个药,伤处沾到会发烂,所以,总是不好。”
叶锦城和陆明烛都不懂医术,闻言不由得暗暗心惊。如果真照这人所说,那láng牙军的确是防范严密,箭头带毒,是料准了一旦受伤就后患无穷,又在周边城镇张榜通缉——先前叶锦城说得没错,各处医馆一定早就被暗中监视,确实不能去了。这也跟着证实了一连串的猜想,láng牙军绝对有顺藤摸瓜地摸出屠láng会的一部分底细,否则不会觉得这是条值得跟踪的大鱼,安排了这么多局,铁了心要把叶锦城给擒拿归案。
“……这是不是……没救了?”
“不要紧,有救的。”努布罗连连点头,“我身上有药,回头去煎一些。”
两人又迅速jiāo换了一下眼神,看出对方的意思是一样。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要是顾虑太多不肯喝这药,到头来迟早不可收拾,到时候还是个死,倒不如赌一把。正打定了主意,却见努布罗一转身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个小巧的罐子,这罐子细藤条所编,青翠可爱,手工细致,编得严丝合fèng几乎没有空隙。叶锦城看着好奇,道:“先生,这是什么?”
“这个,用来治伤。”努布罗说着打开罐口磕了两下,将里面的东西磕在手心里。灯火黯淡,陆明烛和叶锦城一时看不清,都凑上前去,却陡然见努布罗手心托着的,正是一条条米粒大小的白蛆,那些小东西看着白白净净,正在他手心里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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