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qíng要做!你们教中来来回回,总归是那么点事qíng,哪件对你来说是不重要的?!陆明烛,你骗我,你们都骗我——说好跟我去杭州,果然最终还是舍不得长安这一摊子事qíng,终究又回了这里来,你心里装着的那些教派是非我不懂,你们心里装着的那些门派是非我不懂,我都不懂!我……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平安相守这样艰难——你放不下,你们都放不下这些是是非非——这江湖我烦了!陆明烛!我烦了!”
陆明烛惊讶地瞧着他。叶锦城说着说着一眨眼睛,两颗泪珠先后落在陆明烛光luǒ的胸膛上,洇开两个湿热的小点。
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哭了。
他确实不知道。连此时此刻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他都已经不太分得清是真,是假;是醉乡一梦,还是发乎qíng切。
(四十三)
朦胧的光很早就透了进来。叶锦城醒了。宿醉的头痛反而让他醒得更早。他挣扎着撑起了身,下衣还半褪着,身上的衣服却穿得好好的。他也不记得昨夜到底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能隐约回忆出一些朦胧的片段。头剧痛不已,无法持续思考。叶锦城忍着不适穿好了衣物,将轻剑佩好,再将重剑挂在腰后——他头一次觉得这重剑这样沉,甚至沉过了他幼年第一次练习重剑时候的感觉,沉得他简直要迈不开步子。他挪动着步伐,走到榻边撩起纱帐。
陆明烛俯卧着,凌乱的栗色卷发散在脸上和后背,发尾盘踞在腰间。他没有醒,眼眶下晕着两弯浅浅的青色。叶锦城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俯视猎物的蛇。清早的天光虽然是光明的征兆,此时却还未能完全照进屋中。叶锦城逆光站着,他脸上的表qíng藏在屋中本来弥漫着的昏暗和额前垂发的yīn影里,模糊不清。
他伸出了手。修长泛着青白的手,像是要触摸熹微的晨光,却终于一路探了过去,停留在陆明烛的耳边。指尖微微颤栗着,做了一个拨弄的动作——他似乎想要将陆明烛脸颊旁的卷发拨开——可这最终仅仅是个虚空的手势罢了,指尖在将要挨到那光泽卷发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叶锦城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双手环抱,猛然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屋去。
他走到院子里,冷不防猛然一道蜜色的影子从一侧的屋顶直窜而下,发出威胁的呼噜声,横挡在他面前。叶锦城本来心烦意乱,被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正是桃桃。这猫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离叶锦城几尺开外弓起脊背,龇着嘴露出尖尖的牙,竟然是一副要拦他去路的样子。叶锦城镇定下来,抬手用力挥了一下,示意那猫滚开,可桃桃不但不走,反而bī近前来,像是发了疯一般不断冲他发出低沉的咆哮。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瞬间让叶锦城想起四年前枫叶泽里那些明教教徒,怒意陡然涌上心头,下意识的反应比理智更快地牵制了他,叶锦城想也未想,一脚冲着那猫踢了过去,可桃桃出奇地灵活,猛然弓起腰跃到另一侧,四肢着地一个打滚,重新冲着叶锦城龇起牙发出威胁的咆哮。叶锦城一踢不中,又见这猫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只能反手一扯轻剑,桃桃已经转身跃起,冲他扑来,这一跃简直气势迫人,叶锦城闪身并没躲开,桃桃已经跳上他肩头,叶锦城只觉得左边脸颊颧骨处一痛,随即散开一片温热,他知道这是被猫抓破了脸。桃桃扭身想一跃避开,可痛觉激发怒意,叶锦城杀心顿起,桃桃来不及躲,被叶锦城用带着剑鞘的轻剑一甩手拍了出去。这一下实在够狠,虽然没将它重伤,可桃桃伤了前爪,也终究不能再阻拦叶锦城,只能发出刺耳的叫声,蹒跚地逃向一边去了。
叶锦城低声骂了一句,按捺住升腾而起的杀意,用丝帕捂住脸,反手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轻微的带门声,像是早晨的光线一样晦暗。
陆明烛昨晚累得狠了,很迟才醒过来。先是觉出腰痛,整个人一动,随即浑身都痛了起来,只觉得有人砰砰地在自己的耳边敲什么东西,他用力捂住额头,那声音却还是挥之不去。他思索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是有人在敲大门,那敲门声急促无比,显然是有急事。
“糟了!”陆明烛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穿了衣服快步去开门。门一打开,外面是谷清泉,一双圆睁的绿色杏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师兄啊!你在gān什么呢——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好不容易……”
“对不住,我——”
“师兄!别废话了,赶紧走啊!”谷清泉俊俏的鼻尖上布满细细一层汗水,说话间连推带搡地催促陆明烛出门。
陆明烛觉得满心愧疚。谷清泉叫他参与这回的会议,是明教最高机密,他知道,她一个姑娘,在教中攀到如今的地位,并不容易。自己之前那样让她伤心,她却仍然想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争取这样一个机会,自己却这样怠慢,恐怕又是在伤她的心。
虽然她并不明白,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诚然,被拉下原来的位置,让他难受,可教中如今密谋发动事变,企图bī迫朝廷承认自己为国教——这个野心太大,大得让他怀疑熊熊明尊圣火能否托起这样沉重的希冀。
他并不想要这样的局面。可她从来不懂。
陆明烛跟着谷清泉到的时候屋子里面的人倒是都来齐了,今天的会议只是为讨论三日后定在大光明寺的明教高层会议的安全布防事宜,并没有教主或者高层长老在场。只有各旗下副使,带着几个高阶弟子。
他俩是迟到了一会儿的。陆明烛被降职已经许久,对上层的升迁调动早就不太了解,只是这次谷清泉力荐他来担任,这让许多人不快,可谷清泉现在正得上层信任,众人也仅仅只能止于不快。陆明烛觉得对不起师妹,正要开口对众人道歉,就听见一声冷笑。
“陆府史,许久不见,架子越发大了。”
这个声音他有几年未曾听到了,此刻甫一入耳,却觉得无比熟悉,陆明烛立时转过身去,就瞧见角落坐着一个人,穿着普通的白外衫,乌木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拢到耳后用小小的金环扣住,在及肩的位置修剪下来,斜挑的眉毛带着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神qíng,只是他的口音变得多了——陆明烛记得,四年前,他的中原话说得还没有这样好,带着西域的方言口音。陆明烛皱了一下眉,对方回应他一个依稀的笑容。陆明烛将目光移到他腰间,看见他挂着星木旗副使的腰牌。
“副使大人,许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陆明烛微微一低头行了个礼,语气却冷冰冰的。
那人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众人有些知道以往的事qíng,有些不明就里,却一时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激流暗涌,片刻间没人开口打破冷场。谷清泉并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怎么回事,看看陆明烛只见他神色平静,但是也不算友好,她不明qíng况,但是自然向着自家师兄,便立时转头不满道:“陆荧!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谷副使,我同你师兄是旧相识了,好久不见,打个招呼而已。”陆荧却不接招,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向其余人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吧?”说着眼风却又在陆明烛身上一扫,“今日开会就迟来,谁知道三日后靠不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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