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茅难得的变了脸色:“妖鬼王要出世?”
高云篆大约也察觉到了不太妙的气氛,但倒还镇定,想了想道:“貌似他是这样说的。可他又说,妖鬼王出世的那一瞬,有生死一隙,电光石火。他便是要取此机,斩这鬼王。鬼王一灭,整座东岭自然再无妖鬼祸害的后患。”
他这样说,李云茅却好似松了口气的样子:“有本事抓住鬼王出世那一瞬的机会,这种本事,莫非是……他?”随后又笑了,“若当真是,早知如此,某何必多余跑这一趟东岭。”
他两个“他”来“他”去,如打哑谜。徐北雁听不明白,也不耐烦听,踮脚抻脖直往谷底蓝光闪烁处张望。那蓝光愈来愈盛,渐可照彻整座山谷,三人距离尚远,犹可dòng察周遭。只不过万物皆映照蓝光幽幽,更似鬼蜮。
蓝光炽盛至极限,渐有实体似要凝出。整座谷中,骤起无根之风,扫dàng天地。这大风卷动一谷沙石乱走,尘土飞扬,迷人眼目,几人不得不各自张袖遮眼避风。只是徐北雁窄袖披甲,没的遮挡,只好将枪一立,双手糊住了脸。偏又不肯安分的,将指fèng拉扯开几丝,还要向外张望。
一眼看出去,他登时连继续遮风也忘了,一个蹦高,手指前方大叫:“看!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蓝光之顶,谷底峭壁之前,一道刺目白电劈开夜幕,劈入虚形实影之中。这一道闪电并无雷声相随,却有一声全不类人的凄厉嗥叫随之爆起。刹那间蓝光扭曲,一闪极致之亮,可灼人双目,随后却以更快的速度暗淡下去。大蓬的蓝色光点似喷溅、似逃逸,伴着无数细微嘈杂的乱声,顷刻向四面八方窜散。
徐北雁看得傻了,还保持着五指大张挡在脸前的姿势,喃喃自语:“这……这……”
他还没理顺当自个的舌头,忽然双臂一紧,高云篆李云茅左右各提了他一臂,拖猪也似,扯着他撒开腿,就冲着谷底飞奔过去。徐北雁年岁虽是最小,个子倒是三个人里头最高的,被这样一拉,两只脚还跌跌拌拌搅在地面,恨不得在地上刨出两条沟来,简直苦不堪言。
好在只跑了半程,那不理会旁人死活的两位道长又突兀停了步子。高云篆一把丢开徐北雁,却是抬头冲着左旁一座高岩上一拱手,大声道:“多谢了,杜师兄。”
那高岩兀立于旁,其后深邃不可尽见,蓝光鬼气一泄,倒有些许月光战战兢兢的洒落,照见岩顶隐隐立着一人,星冠鹤氅,飘然若仙,一手倒提一把长剑,剑刃上夺目的寒光,比那月色还要亮上几分,如冰似水,冷气bī人。
不过其人倒不似剑那般冷削,也向着高云篆回了一礼,朗声道:“高师弟,你要救之人应就在谷底,速速去吧。那二人被困时久,虽有冰剑囚龙阵势护身,到底被鬼气侵入一些,这两日你需先以丹药培其元气,三日之后,某自会登门为他们医治。”说罢,收了剑,转身yù走。
这时,旁边忽又有人高喝了一声:“且慢!”
然后就见李云茅抱着臂,笑嘻嘻的仰着头:“杜师兄,你怎么只顾着跟高师兄jiāo代,难道不曾看到某么,枉费某对你那般思念。”
“某从去年就念叨着了,你赌骰子输给某的两吊钱到底什么时候销账?”
“还有,你自己不爱惹凡尘事,硬推诿到某头上的长安危氏那一摊子事要怎么算?”
“还有……”
岩顶那道士果断转身,充耳不闻李云茅的唠叨,双臂一振,身如白鹤,掠入其后深邃夜色中。
他行动之间,身形挪动,倒似有一片深色衣角自他背后一闪而没,同行而去。只是夜浓如墨,那块高岩又是月光也照不明晰的地段,到底是真是幻,一时也颇难以定论。
谷底最尽头处,仍是一片荒芜,并无多少曾被妖鬼盘踞的痕迹。只是崖壁下辟有一处天然石dòng,不算太深,一眼望去隐约见底。内中影影绰绰,似有人、物迹象。
李云茅准备得周全,这时翻出一只火折子晃燃了,借着微光,打头进了dòng。dòng内简陋粗糙,全无什么打磨痕迹,也算不得宽敞。一些枯糙gān枝胡乱散落在地,不似有心整理,倒好像是被山风不拘一格刮进来得多些。
徐北雁在他身后探头:“这就是妖物的老巢?跟个寻常山dòng没甚么两样啊,某还以为至少也要有一地骨头架子骷髅头才是!”
高云篆白了他一眼:“这些鬼物不过吸人jīng魄气血,又不要生啃几口人ròu,哪来的骨头架子给你瞧。多半都是在山谷外捉到了倒霉鬼,就地吸榨得gān净,只余下一副皮裹的gān尸罢了……”
他正说着,忽见李云茅站住了脚,冲着徐北雁招了招手,又笑眯眯向前一指。
徐北雁立刻上钩,三两步蹿了过去。步子迈得急了点,差点撞上个什么庞然大物,堪堪贴着鼻子尖停下了,再一定睛,惨叫半声,连忙蹦回了原地:“这什么玩意!”
李云茅笑呵呵的:“你不是要看骨头架子?”
三人前方的,正是一具狰狞骨架,足有一丈多高,呈人立yù扑之状。但观其骨骼形态,非人非shòu,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巨大的双掌前端,雪亮爪尖足有五六寸长,纵然身化白骨,依然寒光闪闪,锋利非常。
“这想来就是那妖鬼的原身……”高云篆气定神闲上前打量,“啧啧”两声,抬手指了指骨架胸腔部位,“被人一剑致命,毁了妖身,又蹉跎了这许多年,才yīn差阳错改修鬼道的吧。”
他指点的那一处,雪白骨骼中,有一道剑痕将胸骨尽数劈断,贯胸而过。断骨之口,皆焦黑似受火灼,想来伤其xing命之物也非凡兵。
李云茅也搭眼瞧了瞧,就扭头继续向前走:“灭妖身后改修鬼道,本也算是它的造化。只是不思悔改,仍一味害人xing命修那邪门歪道,如今被杜师兄一剑斩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皆是自作孽。”
高云篆点头称是,忽又笑道:“不过能劳动杜师兄出这一剑,也算它难得的造化了。谁人不知纯阳清虚真人门下杜云闲,一心修持天道,不涉半点红尘因果事。连祖师老神仙都称赞的天生仙骨,倒能来凑这一份热闹,杀这么个不入流的鬼物,啧啧,真是士别三日啊!”
“杜师兄来走这一遭,倒当真叫人意外。”李云茅同感不解。不过立刻,两人便听已经绕过骨架跑到前头去的徐北雁叫了一声:“这里面有人……呦哈哈,好漂亮的一个娃娃,跟年画上的小仙童似的!”
再向前数十步就是山dòng尽头,污糟一片的地面上,横卧着两人。一名韶龄女子,还有个八九岁的男童,皆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这两人想来就是舒家姊弟,果然高云篆一见,立刻飞步过去,将那女子扶抱起来,柔声连唤:“舒姑娘,舒姑娘!”
李云茅站在一边咳了一声:“杜师兄说了,他们被鬼气侵体,要昏迷一段日子,你现在就是叫破了嗓子,也叫不醒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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