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王说过,同仇敌忾,眼下有人针对我,他这么做不奇怪。”李承恩反问道:“但,他又是从谁那里得知我的qíng况?”
“难道是宰相?”贵妃的兄长再三针对天策,朱剑秋不得不多一层考量。
“不是。”
朱剑秋狐疑道:“还请统领示下。”
李承恩从砚台上抄起一把láng毫,在案上依次摆开,“贵妃和她的宰相兄长正得圣宠,虽说贵妃膝下无子,但你别忘了她曾经的身份。建宁王父子如履薄冰,本要利用南诏成就大事,但失败了,他必要重新扶植势力,并且,这股势力得在他的控制之中。神策军在宰相手里,显然不买他的账,在建宁王的新势力筹备好之前,你是他,会怎么做?”
当朝贵妃原是寿王殿下的王妃啊,朱剑秋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驱虎吞láng。”
只要天策不倒,就会成为建宁王拿来挡在神策前面的最后一粒棋子,而由此获益的暗流,便是棋盘里最大的赢家。
“那这方子……”
李承恩把玩着手里的纸笺,神色颇有几分意味不明,殿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夜空下起倾盆大雨。
有些话都是明白人无须点透。
李承恩晓得,朱剑秋也晓得,倘使对李承恩下手的人是黑齿部族,那幕后之人便指向了láng牙军。这样一来,局势就复杂的多了。要么,建宁王与安禄山私下有所勾结,要么,建宁王在安禄山麾下安cha了眼线,所以,李承恩在藏剑山庄的境况,李倓远在千里之外也能一清二楚,总之……
当有不臣之心的人齐聚一堂,那种违和感尤甚。
安禄山之子与荣义郡主的大婚是在洛阳办的,等郡主回了门,便要随丈夫到长安久住。可大喜的日子到了,雨还是下个不停,彤云密布,yīn霾不散。
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司天台的官员小声议论着,李承恩从不信这些,只管饮酒。杨相灌不倒他,皇孙也灌不倒他,明明新郎是安禄山的长子,可有那么多人的目标在他。说是鸿门宴,也不为过。军医叮嘱过他,远离杯盏,但酒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诱惑,尤其在他浑身发冷的时候。
说来也怪,端午前后,他从早到晚冷得牙齿打颤,即便穿如过冬还不见好,也就喝上几口小酒能缓上一缓。
宴后,李承恩准备动身,刚要出安府,侍女送来一把油纸伞。
“大将军,这是郡主给您的。”
户外雨水敲打屋瓦,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承恩是不在乎的,可盛qíng难却,他接下了古铜色的伞,欠欠身,“末将谢过郡主。”
侍女道:“郡主要婢子转告将军,此伞工艺极好,适宜把玩,丢了坏了都很可惜。”
李承恩一扬眉,转了一下伞柄,面上依然淡淡的,“所言极是。”
在他迈出门槛之前,侍女又道:“郡主说,前路风大雨大,还望将军多保重。”
这次,李承恩翻身上马,没再说什么,他出了那座张灯结彩的府邸,马蹄踩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踏踏作响。一年之内参加两次盛大的婚礼,怎会不是好兆头呢?就是不知,上次与他共守蜡炬直至成灰的人,如今在做什么。
兀地,眼前出现一道魂牵梦萦的金色身影。李承恩甩甩头,以为是幻觉,可紧接着他又看到熟悉的少年从旁边擦身而过。
是剑思——
是那人的贴身剑童——
李承恩在马上,撑着伞,剑思没能注意到他,而剑思的主人双眸失明,更是不可能发现远处的人,最多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在围着自己打转,不由得微微侧身。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压抑的思念涌上心头,百骸中的血液在顷刻间翻江倒海,李承恩慢慢掩住唇,血丝缓缓从嘴角淌落下来,于风雨中消逝不见。
那人怎么会在这里?何以来到洛阳城却不到北邙脚下?
疑问一个接一个,李承恩恍然意识到自己有多荒诞。不是不见为妙么?如此,gān嘛要别人跑来天策找自己?即便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请其他人好好招待然后再送他离去?
何必啊。
然而,他终是放心不下,谁让那人就这么孤零零站在客栈外的廊檐下,任飘飞的雨打湿了雪白的发丝,宽大的袍袖。李承恩听不到少年说了什么,仅见他的主人摇摇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小子,你怎么不给他打把伞?”
李承恩实在看不下去了,左右瞅瞅,成衣店里蹲着一个抓石子玩的小童,他把伞给了那孩子,要他转jiāo给对街的金衫剑者。
“白头发的?”
“是,不过不要说我给的。”
“那他问起来怎么办?”
“你就跑啊。”
“可我为什么要跑?”
“你跑回来,我请你吃隔壁的糖人。”
“一言为定!”
小童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捧着伞蹦蹦跳跳跑了过去。李承恩到隔壁买好糖人,jiāo代小老板务必拿给邻家孩子,否则,他会带兵前来追究。这无疑于是唬人,但小老板哪里懂得个中门道,见他高头大马,战袍束甲,半点也不敢怠慢。
李承恩想快点走,然双腿沉如灌铅,好不容易踩上马镫,没几步,呼吸一窒,眼前发黑。他心中暗叫不好,刹那间,整个人栽了下来。
剧烈的撞击,溅起的水花,无不刺激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他在浑浑噩噩中,隐约见到两个人冒着雨赶了过来,手忙脚乱扶起他,其中一个打着伞,另一个将他揽进怀里,毫不在意沾染到泥泞的污渍。
“将军!”
“……”
“李承恩?!”
“……”
有人在唤他,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助,而他无力开口,只能一步步被黑暗吞噬,失去知觉。再醒来时,周围静悄悄的,不久,打更的吆喝声由远及近。他勉qiáng动了一下,两手撑起身子,注意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大chuáng上。
放眼所及,四下雕梁画栋,一派富丽堂皇。
“大将军醒了?”推门进来的少年喜出望外,“先前真是吓坏人了。”
剑思?!难怪这地方华丽无双,完全是藏剑山庄的风格,李承恩无奈低叹,“无碍,我现在好多了。”
“大夫也说,您除了快要结痂的剑伤,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剑思端着一碗清粥,chuī了chuī,双手呈上。
李承恩不着痕迹岔开话题,“何时来的洛阳?”
剑思答:“十天前。”
居然快半个月了?他惊讶不已,“办事?”
“这……”
见他面露难色,李承恩有种不妙的预感,“你家大庄主呢?”
“庄主说,您无意相见,那就不必见了。”
好一句无意那就不见,李承恩笑了,痛在身,伤在心,却比往日都要平静。他发过誓,无论如何绝不欺他,临到头,才懂得多少不说皆为保护,多少不问皆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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