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万花X纯阳]过荒城_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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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清远看着那些陌生却诚挚的面容,心下受了极大的震撼。

  人当真是奇怪的生灵,既然可以在灾年易子而食、同类相残,但又能够在水深火热里救他人一命,这是怎样极端的恶与极端的善,亦或是这善良与邪恶,本就是无法分清的。

  这世上本无所谓绝对的好与绝对的坏,无所谓绝对的黑白。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那日街衢尽头立着的玄衣的万花。

  他的那一颗心,是否也是模糊着的呢?

  第二十六章

  阔大的悲哀之后,往往都是叫人无法再道出一言一辞的,然而qíng势之紧迫焦灼,也由不得他再出声添加一些聊胜于无的慰藉。

  华清远抽紧马缰,飞驰的马匹急喘着粗气,鼓点一样的蹄声宛若战前的争鸣。汗热的后背使得亵衣紧紧地贴着微躬的脊骨与抽痛的胸腹,肩侧伤口好似又裂开了,被津津的汗水一碰,便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可他顾不得这样多,且他这一路上,发肤之痛不知受了多少回,忍无可忍,逐渐也变成了轻车熟路的麻木,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可惜。

  他的后背脊梁处有点儿沉重的湿意,腰间紧紧环着一副手臂,jiāo叠攥着的双拳时紧时松,像是主人遭了极大的痛楚。杨雪意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额头贴在华清远的后背,无声地哭泣着,华清远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着王敬之死,还是因着离别时那许多声“敬送”,亦或是什么悔恨不甘的心qíng,可这所有所有,都随着快马加鞭而渐行渐远。

  华清远有些悲怅,他自己之所有,何尝不也随着这奔逃的马蹄,而渐渐地被自己越抛越远?站在医署的夕阳下对他静静微笑的莫丹青、从泼天大雨中拾起盾牌的谢南雁、捧着滚热茶壶的菟娘、被灯火慢慢照亮整张面目的王敬、疯疯癫癫满面泪流的曹斐,一个又一个,却不论去或住,都已然旧了。

  马匹沿着洛水的滩涂飞快奔逃着,因着落雨而翻涌出沙huáng的河流向后逃也似的奔流不息,林木丘陵闪掠着形影,急速向后退却,没有追兵跟上,但大约很快就会有了。他逃了三两个时辰,总算见了洛阳的界碑立在平坦的道边,可甫一见得,顿然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qíng涌上心头,感慨、悔恨、愤怒,如同这淙淙的洛水,一齐涌现翻腾起来。

  那日他经过这一块界碑时,奔忙却带着甘甜的喜悦,而如今他再一次经过,却已然物是人非。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太阳即将从远处浓黛的西山悠悠坠下,连那铁一般的shòu脊一样的山峦,也被滚上了一线波làng起伏的金边。

  黑魆魆的林子与乌沉沉的道路逐渐驱散了夕阳最后的暖意,前路逐渐看不清楚。华清远将马速驱策得稍慢一些,辨认着稀稀疏疏的枝络上,静静悄悄升起来的启明星。然而那黑暗却越来越浓,连同周遭林中那蛇shòu潜行的窸窣声音也成倍地放大起来。

  他虽不担心追兵,却有些忧虑qiáng盗匪徒,马儿又走了一段,林木终于有了愈加稀疏的迹象,吴钩一样的昏huáng肮脏的月亮,从林梢里探出头来,模模糊糊地垂落在满是烟尘的路径上。华清远滞涩在胸中的一口气渐渐舒散出来。

  他柔着声音唤了声杨雪意的名讳。

  杨雪意的手动了动,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嗯。”

  “快到地方了,先在洛道缓一缓,再回洛阳去,你将一切说清楚,便还有回寰余地。”华清远劝慰地拍了拍杨雪意的手背,话音又缓又柔。

  杨雪意静了一阵,才闷闷地道了句谢。

  正在此时,一团暖融融的灯huáng忽而出现在深沉的夜色里,随着华清远的接近,灯下的藩篱、篱笆上纠缠生长的豆藤、清漆剥离的柴扉,都一同亮了起来。再走近些,握着灯笼木柄的那支指节分明的手,和略有病色的苍白下颏尖,都一同亮了起来。目色无声地上移,梅子核一般的硬物堵在华清远的喉头,使他猝不及防地失了声音。

  灯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时,华清远从樊真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能够看得这样清楚,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那眸中的影影绰绰,华清远不知道究竟是方云白,还是他自己。

  这念头使他满心又冰冷下来,他听得自己张口,云淡风轻地对杨雪意轻声道了句“到了”,翻身下马,将杨雪意从马匹上扶下来,打开半掩的柴门,头也不回地进了那老而旧的宅子去。灯影紧紧随着他的步伐,他知道樊真正小心翼翼地缓着脚步跟在他身后。

  他觉得好笑极了,甚至有了被戏弄和侮rǔ的感觉。万花此刻的态度算什么呢?既然不是真心实意,又做什么要揣着满腔虚伪而一味接近他?他是xing子柔和不错,但何以叫人有了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欺侮的感觉?

  他尽力使自己从容不迫地安顿好杨雪意,亲自感谢与吩咐宅里老仆,令他对杨雪意多加照顾,他发现他已经能顺畅地将这些事qínggān净利落、有条不紊地办好了,他顶着忧惧与疲倦,身周却凛冽地发散着疏离而冷清的气息。他的眉眼间本就自然有着锐利的英气,只是常常因着xing子的温和而令棱角磨得圆滑,如今倒是尽数地展了开来,便使得他似是浑身有了锋利的清冷之气,使人难得近身。

  杨雪意似乎也对他这忽然的转变有些惊讶,但又知趣地不提,他自己此刻都是心乱如麻,更不必说关心他人,即便如此,他却也开口问了问华清远的qíng况,意料之内那人只是说“无妨,奔波劳碌,难免有些疲累”,便一径只是不说话,一径地奔忙着,似乎永远没有歇下来的时候。

  华清远再静下来时,已然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他忙出了一身汗水,此刻只觉衣袍黏黏糊糊贴在身周,难受得要紧,想要去井边汲一些水来清洗,何况伤口裂开,血也开始以恼人的速度慢慢腾腾地流。轴辘带着拖沓的水声一声一声扬高,木桶中满满当当的井水摇曳出黯淡的银光,他两手合力将木桶拎起来,却觉受伤的手一阵泄力的松软,眼见着水桶失了重心,险险要往旁侧倾倒而去,华清远“嗳呀”一声,却横空伸过一只手来,扶住了他失力的那一侧。

  华清远一顿,却是连另一只手也骤然松开了,仿若他抓的是一团白热的火焰。那木桶哐当一声落在地面,水唰地流了一地,浸湿了华清远的靴子与下裳。他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声音冷得可以结出白霜来:“樊真,”面前人似乎被这般语气激出一个冷簌簌的激灵,华清远又接续道:“夜深了,请回罢。”

  樊真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好,脑海中所有的念头都在那几个如同霜刃一般冷硬的字句中纷纷消散、凋敝,他不知自己想要挽回什么,明明依着他的xing子,是断然不可能在多做些挽留的徒劳功夫,他多冷漠啊,也多潇洒啊,甚至于将这一切作为安身立命的理由。可他的冷淡触碰到华清远如今的冷淡,便像是冰凌敲击铁剑一般,顷刻便碎散得不像样子。

  华清远在他的记忆中,实在太过温柔,太过平和,永远都似一泓冰皮始解的chūn水,一羽亲善和顺的白鹤。可他忘却了,再怎样宁和的水鉴,总也有封冻的冬日,再如何温驯的鹤鸟,总也有不能挽回的贞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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