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宝钗也很压抑,她是青chūn女子,有着少女那种天真活泼的qíng趣,却要按着长辈的希冀,人前做到高贵、娴雅、端庄、不言少笑,她尽力做到她们眼中的完美。她把红衣穿在了里面,着一身素淡,令王夫人极满意于她,却又惹贾母不快,她唯有折衷,以求得长辈的认可。
宝钗进屋来,邢、王二夫人都在,王熙凤立在她婆婆身后。宝钗一一礼到。
转身一眼看到湘云开开心心坐在贾母左首,虽收敛些大说大笑,却也是喜怒全在面上;惜chūn面上也有着极淡的笑意,坐在右首。宝钗不由暗疑,湘云竟对黛玉的死释怀了吗?看来多深的qíng谊,日子久了,也要变淡。那宝玉不是完全忘了黛玉吗?从前宝玉对黛玉可是分分牵挂的,动不动砸玉、发疯的。
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和姐妹们说了些生日宴上的事,宝钗见为贾母捶腿的鸳鸯有些手酸,想要替过鸳鸯。
贾母连连摆手,道:“你上你婆婆那边去吧。有鸳鸯就行了,你可别闪了身子。”
宝钗温顺地走到王夫人身后,堆起笑容对贾母道:“老太太,您今天jīng神这么好。”
贾母睁眼笑道:“是宝玉孝顺我,为我请来神医,他一来,我的病就全没了。”
宝钗笑道:“这可好了,老太太您能活百岁呢。” 王熙凤连声笑道:“老祖宗真偏心,我们孝顺您您可都看不到。”
贾母笑道:“你呀,吃什么醋,你们哪一个我都疼。只可惜我那林丫头没人疼了。”两眼冷冷一瞥王夫人。
王熙凤脸上一暗,说起林黛玉,她心里也一酸。她与林黛玉的qíng份原是不错的。
王夫人见老太太提到黛玉,恐又引来伤心落泪,大家无趣,忙岔开道:“老太太,今天来的那位公子直说您有福,六、七月后我们府上要双喜临门呢。”
宝钗一惊,看向袭人,袭人点头。王熙凤本想顺太太的口风说下去,忽觉此话中有话。邢夫人瞪她一眼,她忙收口,敛了笑容。原来邢夫人因宝玉的事,想到王夫人虽然吃斋念佛,但却行为有恶,必然有报。因而她开始检点言行,身后留善。 贾母嗯了一声,但笑不语,惜chūn忽然哧的一笑,忙以手掩口。
宝钗不由看一眼惜chūn,心中想着她举止失礼,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只是现在身份不同,若在以往,该去教训她才是。
湘云十分不解,大着眼睛看着惜chūn,惜chūn忙道:“我是想着六、七月后,二位嫂子有了小侄子,我们就做姑姑了,岂不有趣。”
贾母点头笑道:“倒是喜事。宝丫头、袭人,你们两个别断了调理,好好养身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得留着,等着抱重孙子呢。”
王夫人含笑点头道:“媳妇记下了。”
惜chūn、湘云见他们话题转到宝钗、袭人的身孕身上,觉得无趣先出门来。
走在小径无人处,湘云拉着惜chūn道:“你笑什么,你可不是随随便便发笑的人,不像你平日作风。”
惜chūn掩去笑意,拽着她走开道:“回去再说。”
进了惜chūn的藉香榭院门,回手关好门,惜chūn才道:“今日林姐姐来时,碰到太太,袭人觉得来人像林姐姐,太太口口声声说林姐姐是狐狸jīng,被林姐姐听到才来恭喜他们的。紫鹃又问,令公子成亲几日了,你媳妇真不简单。”
湘云仍不解道:“那有什么,不是很正常吗?”
惜chūn白她一眼道:“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虽不大明白这里的事,却听老太太说只有成了亲的人才能有喜。你想想看,二哥哥才成亲一月,也未正式立袭人为妾,那两人一个有喜三月,一个有喜两月,岂不是奇怪。你自己想去。”
湘云恍然,拍手大笑道:“我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狐狸jīng。”
惜chūn推她道:“你想让全府的人都听到我们在此论人是非吗?”
湘云方低下声音来,但笑意止不住,只拚命点头。湘云笑过,方拉了惜chūn去看望探chūn。今晚,还可姐妹言笑无忌,明日,探chūn便是人妇,将来姐妹们嫁到天各一方,再见只怕难了。
再说宝钗心中留意,与袭人回房后,叫住袭人,细问了当时qíng形。听罢袭人言语,低头想了片刻方道:“你我白担了贤名。”
袭人点头道:“我也想着这话里有话呢。”
袭人整日怕别人作怪,其实作怪的是她们自己。她们自己心里有数。
从前宝钗劝黛玉莫与人有了私qíng,确不料令她最不耻的事qíng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从前袭人进谏,就是怕黛玉占了宝玉的心,越过了她花袭人,她可容不得黛玉做宝二奶奶,而她也怕,黛玉会不容他。
宝钗淡然一笑道:“事已至此,莫想那么多,还是管好宝玉才是。三妹妹明儿嫁了,我过去看看。”
----秋慡斋
而在探chūn的秋慡斋里,探chūn送走嬉笑闹在一起的姐妹们,回头见宝玉闷坐在一旁,面无表qíng的看着南安王府的嬷嬷们检点是否准备妥当。
姐妹们一个个都要嫁了,将来只剩宝玉一人,他不免心里难过。这种心qíng,他从前也有过,却想不起为了什么。
那探chūn也收起了笑容,把诸多心事想起,她此时心qíng复杂,心绪茫然。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知道林黛玉一切平安,她的心稍安。
明日她就要嫁了,未来如何呢?大姐元chūn嫁得人最高贵,却是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她不过是皇上三千佳丽中的一个,有多少寂寞无人知;二姐迎chūn不带喜气的嫁了,却是哭哭啼啼的回娘家来;宝姐姐奉旨成婚,嫁给二哥哥,可夫妻二人连貌合神离都谈不上,相敬如冰,行如陌路人。
所嫁为何?既如此,不如老死在娘家。
而她呢,嫁入王府,真的应了那枝诗签-做了王妃,虽然只是侧妃。
少王爷萧鹤轩,她是见过的,人英俊,风流潇洒,可他有几分真qíng呢?南安王妃与他本是伉俪qíng深,美满和谐,他还为什么要再立她为妃,他会对她有真心吗?
看着止桥宛未嫁女儿自在随意,探chūn不由想起大观园里与姐妹相聚的时光。可惜时光不会倒流,如今世事皆变。
而贾府因贾政的升职,因她的高攀,而日日兴盛。而这一步,她是必须要走下去。
探chūn看宝玉冷漠中难掩伤心,知道他最舍不得一家子骨ròu一个个分离,可女孩子终是要嫁人的,要离开爹娘。探chūn少不得对宝玉一番劝慰,宝玉叹一声道:“哥哥太不中用,本来是该我来为你打点一切,现在反过来是你来安慰我。”
探chūn勉qiáng一笑,闪目看到赵姨娘与贾环在窗外闪过,心里一酸。
娘亲,那是她的亲娘,她的亲弟弟来看望于她,却不敢名正言顺进来一坐,生怕露了她的身份。可她明明看到娘眼中的不舍与泪光,弟弟眼中的羡慕。
探chūn心里一酸,眼泪落下。
探chūn起身支开了屋中的下人,回身对宝玉一礼道:“二哥哥,明儿我就嫁了,唯有一事放不下。”
52书库推荐浏览: 灯芯竹 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