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凤姐、探chūn与宝钗在湖边未议出结果,却被北静王少王爷的来访打断,只得散去。
稍倾,意气风发的宝玉陪着温润如玉的北静少王爷进园子来。
水溶来此,一为当面再谢贾政的双面绣翠竹绣品,二来是为宝玉送避邪之物。
那幅绣图确实深合水溶的风格。
其实水溶收到绣品时,只当也同时下流行的物品一般,并未在意。
那水溶本是个少年俊杰,人中龙凤,年未弱冠,尚未立少王妃,免不了有王公大臣想把女儿嫁入北静王府,千方百计的想引起水溶对自己女儿的青睐,以期得个乘龙快婿。怎奈水溶有自己的主意,没有女子能轻易入了他的俊眼,北静老王爷与老王妃也奈何不得。
因而水溶对贾政送来的绣品,便先想到是贾府哪个女儿所绣,思及曾见到的两个女子,一个雍容端庄,冷艳高贵;一个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二女都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的佳人。如何才一见到,就有女子的绣品送来,莫不是贾政也有什么用意?但思贾政并非那等庸俗之人,应该不是。便弃了此念,只想着母妃若喜欢,就拿去孝敬母妃就是了,也不枉费绣此图的女子的一番辛苦。思罢,随手把绣品放在书房的书案之上,自己拿起书来看。
偏此时,他的王姐,东平王少王妃水沁与远房表妹止桥宛来至书房,水溶眉头稍蹙,又失了片刻的宁静。水溶见她二人已走进来,只得放下书,与二人说话。
只见表妹止桥宛一手扶在门上,一手以绣帕掩口,垂首低低的轻咳,难掩娇弱之态。
他的表妹止桥宛,是一个体态既不丰满也不羸弱,温柔、娇羞,楚楚动人,又极易受伤的女子。
水溶见状,温和道:“表妹身体不适,便该少走动才是。”
止桥宛闻言,面浮红云,心生不满,却道:“表哥明天就出远门了,我来看看表哥。不然表哥走了,我都不知道。”言语稍有一丝伤感,泪花一闪。
王姐水沁笑道:“好了,好了,这不是看到了吗,回头病了,可没人管你。”
止桥宛低头不语。
水沁今天没有着王妃大妆,一身淡绿闲装,长裙及地,贵气中不失温婉秀美,笑如chūn风道:“弟弟,明儿就要走了,想想还有什么没准备妥当的,趁现在还来得及。”她心中极疼她唯一的弟弟。
水溶极自信地摇头一笑。
水沁便道:“你总是这样,有事总是自己担着。不让母妃cao心也就罢了,连姐姐也不说。”
止桥宛摇摇移步走到书桌前,随手翻看水溶的字纸,水溶余光看到,不由皱眉。
止桥宛见到书案上那只锦盒,捧在手里,闪着楚楚动人的眼睛,眼睛的晶光在似问水溶,水溶沉着脸道:“那是贾府送来的,我还没打开来看。”
水沁移步过来道:“宛妹,我先睹为快,他一向不关心这些绣品的,早晚也是要送给母妃,不如我替他看了。”
水溶还未出言制止,水沁已然打开了盒子,展开来,止桥宛倾着身子同看。但见水沁脸浮欣赏,止桥宛双眼瞪大,眼里不免露出惊异,上上下下地看,相对无言好半天。
水溶在二人对面,正可看到绣品的反面,只见葱郁的竿竿青竹一节一节向上,翠绿如玉,竹叶轻盈细巧,似听到风过处穸窣的碎响,竿竿成林,渐远渐幽,入眼即是一片恬静、安然和淡雅。
水溶也不由赞出口道:“好一幅翠竹图。”不期然,脑中闪出大观园里潇湘馆里关不住的那一片绿色,莫不是她。
水沁与止桥宛从图上抬起头,诧异道:“你怎么看到的,你不是还没打开吗?”对视一眼,水沁自语道:“难道是双面绣。”不由翻过来看,竟看到与正面同样的jīng美绣图。水沁笑道:“皇宫里都少见呢。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双面绣,立意新,绣法高超。这幅绣图可合了你的心思,看来母妃是得不到了。”
止桥宛莞尔一笑道:“表哥的喜好与常人不同,但不知送礼的人是何心意?”
水沁白她一眼道:“若那样去想,就亵渎了绣这图的人的心了。”
水溶的心正在震动,震动于这幅绣图针针线线透出来的一切淡然的恬静、安然,虚怀若谷的胸襟,隐有一种清傲的jīng神。不由想到清气满院,一个婉约清丽的女子,独坐窗下,望着窗外竹影婆娑,听着细细竹叶摇动的声音,手执书卷,临风对月遥思,而窗下那女子,如竹般清秀而又飘逸、潇洒。
但听水沁道:“我倒觉得弟弟他人如这竹呢,‘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止桥宛轻笑道:“表姐,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不是说竹有七德吗?
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
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
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
竹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
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
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
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真的很像表哥。”
水溶方回神,摆手道:“罢了,我可担不起。”
水沁放下绣图道:“弟弟必有极喜欢的吧,你且留着吧。明儿姐姐、姐夫送你出行,你要多写信回家,好让母妃安心。”
水溶笑道:“知道了。”
水沁才叫上止桥宛,告辞离去,水溶含笑送水沁与止桥宛出门。
水溶走回来,呆坐桌前出神。水溶孤傲的心中,迷离着一个梦,梦里是他要爱护一生,与他厮守一生的女子。这女子具有脱俗的美,温柔如水,秀外慧中,优雅如诗,既清且艳,如空谷幽兰,如碧水清莲。他与她知音之人,携手同吟风月,西窗下同把眉画,他的心给了心中的她,他行千里,qíng牵挂于她,她日夜思念的也是他。就这样心念qíng牵,一生执手相望,直到白发如银。
这样的女子十八年来,他还未遇到过,而今天他的心弦却因这幅图而被拨动,那个梦又清晰起来。
凝神再端祥那幅绣图,暗思道:依宝玉平日言语中,他的姐妹中能绣出这样风格的,只有宝玉的红颜知已林姑娘。林姑娘的修养果然别于常人,像她这样清清淡淡的xing子,特意独行的风格,能见容于贾府吗?
细想宝兄弟曾讲过此女子多愁善感,却极喜那一片竹林,然而“斑竹一枝千滴泪”如那女子,那女子能做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吗?
然而她能与宝兄弟两心相知相惜,在遍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之下,孤然立世,却是难得,但此女子如此娇弱,能共担风雨吗?
她是不是也如表妹止桥宛般常常病体沉沉,牵住亲人呢?
再者此女子千般好,万般好,却是宝玉的红颜知己,自己纵然有心相识,只与她谈诗论画,做个高山流水的知音,却难免不了有夺人之爱之嫌,非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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