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身在宫中,还是眼前两堆奏折,哪里有太傅与师娘的影子。
水洺孑然独坐,想着少年时qíng形,回思着那琴声,直觉得琴声中诸多烦心事也都可抛开的。还想再多听听这样的琴声,内宫中有谁能奏出如此美妙的琴来呢?
南安王女儿萧贵妃,忠顺王女儿吴贵妃,周贵人,还有元妃。
也许元妃能吧。
当年元chūn就是因着她的诗稿与舒舒缓缓的筝曲才得了皇上的青睐,那时她的眼神是清澈的。
水洺不由起身对执事太监道:“摆架去凤藻宫。”
水洺大步而行,太监们挑灯小跑着跟在后面。
凤藻宫里亮着烛光,元chūn还未歇下,她也听到那琴声,俯首轻摸着自己的瑶琴,瑶琴上遮着羽纱,不免心绪万千,有多久没有揭开羽纱了。
一声皇上驾到,元chūn心中又惊又喜,盛装跪在明huáng下。
元chūn心里一安,皇上许久没有到凤藻宫了,脸上不由的浮出喜色,起身迎皇上入宫来。
元chūn亲手捧了冰糖燕窝粥,皇上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元chūn薄施粉面,秀雅端庄,还如三年前美丽,唯一变的,是她的眼睛,不知何时起,她的眼中也有了复杂的qíng绪。皇上暗道:伴驾三四年了,她身上当年的清纯已找不出来,竟也有了心机深沉的味道。
皇上选中元chūn,原是因她那时有几分才气,贤良淑德,还有她眼中的一抹纯真,在众多美艳女子中,才显得她出众,而她确实不会像其他的妃嫔般因皇上的冷落而有怨言。
只是几年的后宫倾轧中生存,元chūn掩去了清纯,竟也渐渐的富有心机。
皇上一声感叹,示意她坐下,放下翡翠小碗道:“朕好久没有听你的琴了,今晚朕要你弹一曲。”
元chūn见皇上面有倦色,知他日夜劳累,jīng神疲惫,皇上也该歇息了。元chūn掀起琴上的盖纱,坐下来轻抚一曲。琴声悠悠扬扬传出来,皇上闭目凝听,轻轻柔柔的声音中含着典雅,又如元chūn般华丽而凝重,皇上顿失兴趣,竟有了睡意,眼睛渐渐合上。
元chūn抬头看见,心底一丝心疼,万般柔qíng,坐在龙椅中伟岸的男子,原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却是她的夫君,她一生要从的人。忽然想起,他的夫君是皇上,后宫三宫六院,他的温qíng不是她一个人的。明晚,他又不知在哪一处安歇。
不易察觉的一声叹息出唇,她也是有怨的。
取了件外衣,原是皇上的旧衣,轻轻披在他身上,皇上却醒来,睁开眼摆摆手道:“罢了,朕不想听了,笔墨侍候。”
元chūn隐去了脸上的柔qíng与幽怨,淡淡的神色,皇上那显不耐的神色,她心中有些受伤。在这宫中,她的文采是较好的,皇上原也是喜欢听她的琴的。难道皇上心绪不宁,听不进琴了吗?元chūn按下心事,亲手伸玉腕,铺纸研墨。
皇上沉思片刻,凭记亿回想梦中听到的琴声,执笔写下曲谱,只是不能写全,写罢掷笔,递谱子与元chūn道:“你再照这支谱子弹来。”
元chūn接过从头看一遍,果真好曲,脸上喜色道:“皇上,这是哪里得来的,再没看到这么好的曲子。”
她竟极喜欢的。
皇上靠在龙椅背上道:“你只管弹奏就是。”
元chūn复又归座,腕一提,指下清脆流动,元chūn原也弹得上好的,一般人听起来是完美无比,无懈可击的。
元chūn小心看皇上的神色,希望皇上能开颜,能解皇上的心忧,才是她的功绩。
但见皇上眉头轻锁,脸上失望,依然摆手。元chūn的琴声中没有那女子的委婉,幽雅与空幽,少了灵气。
皇上便又想起当年还做太子时,他到林府做客,林如海与夫人贾敏琴箫合奏,鸾凤和鸣,心似揉进琴声里。他当下拜林如海为师,而她的师母,育有一女却依然如少女般柔美。
依稀还记得那个叫玉儿的小女孩,粉雕玉琢,柔柔弱弱,一双黑黑的眼珠水灵灵,声音轻轻脆脆,他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
林如海不只文采风流,经济之道也是颇上手的,当时的朝廷收入,都仗了他了。可惜他英年早逝。想是夫妻qíng深,因夫人体弱仙逝,林如海追qíng而去吧。
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这些年忙于国事,都快忘了林家后人了。
怪只怪太傅当年一再嘱托,要让独生女儿无忧无虑的,切莫让玉儿在宫中长大,一来成了众矢之的,二来失了本xing。
水洺浓眉一展,走到琴前,手指拨动琴弦,指尖下声音如珠帘流转,玉湖雕栏般jīng致,流出心底怀藏的最后一丝灵韵,却没有方才听到的那般真实中的朦胧,自然的灵透,多了一种金雕玉琢的金贵,一种jīng致。水洺略一皱眉,他想要的琴声不是这样的。
元妃莞尔轻笑道:“皇上奏得就是好。”
水洺淡淡道:“却不应该是这种感觉。”
元妃一愣,纵然聪明机敏,也猜不到皇上此时心中所想,只得敛眸低首,不再言语。
“若是溶皇弟在,朕就不愁听不到了,偏偏他这时候去边关。”皇上叹息一声道。
元妃轻声道:“皇弟已走了有些日子,不知他怎么样了。”
水洺眉就没有松开过,略一皱起道:“朕愁他的亲事,怎么就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呢?”
元妃柔柔道:“纵是没有合心的女子,也不好qiáng迫了他去,遂了心意才是自在,皇上莫要太为此事忧愁。”
紧跟着皇上的思绪,元妃知道皇上素来与水溶亲厚,便应和着,却不知皇上此时在心底叹一声:这偌大的后宫,埋没了多少心地纯洁的女子。
只因为身为皇上,不得已而择了后宫三千,若非此,自己当真愿意如水溶一般,只一心,一意,一双璧人。
虽知道元妃话里无外乎是迎合自己,却也有三分道理。皇上没由来羡慕起水溶来。
皇上起身道:“你歇下吧,不用等我了。”
口气里有一丝体贴,元chūn不由眼一热,恭身送皇上出凤藻宫。回首唤抱琴:“卸下这一身宫装吧。”
皇上却走回御书房,提笔在奏折上批复道:“速办妥,无事速回。”边塞的帐前,月光顺着一身白衣斜洒下,水溶独坐一根孤木上,一支玉箫在唇。
边关的秋风呜呜如咽,chuī在身上凉凉的,水溶却不觉。皇上命他来边外,正趁他的心意,他正可避开皇上与父王对他婚事的热qíng。
可他避不开自己的心。
水溶已满十八岁,本是青chūn年少,生得清秀、文雅、超逸脱俗,像他这个年纪的王孙公子早已妻妾成群,而他没有立妃,更没有暖chuáng人。
他的发小们笑他心xing高,什么公主、郡主、公侯小姐,都不在他的心里留下半点影子。朋友们最后总要怨一句,他这人太优秀了,总有些特异。
其实,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心中早把所见过的各类女子细细品过,自思没有可让他相望一生的女子。
一个个如花女儿从他脑中闪过:
她姐姐高贵而不失温婉、沉静,淡雅馨香如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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