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红)典狱司_江岸/江淮沿岸【完结+番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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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恶之人有哪些个善终,莫不是他想要看完这辈子所有的戏罢。衣冠满座,万一哪天少他一个……嗟,净胡思乱想些什么,如何可能!

  “红老板。”

  “张大佛爷。”

  “这一下筹得多少善款?”

  “jīng打细算,够主持再修建一座小庙,当做了件善事罢。”

  “善人,终有一天会得善报。”

  端站在庙门口,毕恭毕敬双手合十,鞠了三躬。

  一拜,求夫人身体可有所好转。

  二拜,愿红家梨园世代昌盛。

  三拜,祈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都说我红二拜什么,不得什么。”

  “不妨你来拜张大佛爷试试?”

  “怕不要都拜反了才好。”

  “说笑了。”

  “可否问佛爷件事?”

  “知无不言。”

  “我佛修行,千步生莲,一莲一面,一面一缘,不知张大佛爷的缘面,我可见过多少?”

  “一缘一念,一念一怜。张启山不过是个俗人,家国一面,你独一面。”

  “何诺?”

  “仅此对你,万万事,不骗不瞒。”

  “穷边自足秋怀。又何必,平生多恨哉。

  只凄凉绝塞,蛾眉遗冢;销沉腐糙,骏骨空台。

  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

  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一合折扇,反复在手心敲打,秋雨一场,淋尽人间百态。筚篥悲恸,怨女痴儿,又要变天了。

  “我喜欢你。”

  “啊?”

  “我二月红,喜欢你。”

  “何来……何来……”

  “嘘……”

  “……”

  “就当今儿个这戏词罢,戏里人念词,无需当真。”

  “……罢。”

  其实人生就在你以为,和我以为中度过,大概误会就是这般得来的吧。错过不是错了,是过了。

  “莫过悲痛,红老板,节哀顺变。”

  “地底下躺着的那位可是我夫人,张启山,丧妻之痛,你如何能理解?”

  “一介莽夫,丧父丧母丧手足兄弟,百味浅尝,还不曾体会过丧妻丧子之味。但于我来讲,二月红不死,qíng痛伤及皮ròu而已。”

  “濡沫十年载,张启山,戏子qíng深不过如此。”

  “你喜欢我。”

  “我爱她。”

  “比得上我爱你……?”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休要……”

  “你早晚会听到,但不是现在。这两壶酒带给你,张某还有要事缠身,先行告辞。”

  【九门提督张大佛爷,三盏天灯抱得美人归。】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祭。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身后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班主,秋雨寒气重,披件大氅再出门罢。”

  “不必了,赶场子,卸妆也不必了。说不好……就是最后一出了。”

  正文番外贰

  张启山

  常德离长沙有多远?

  168公里。

  唉,就jiāo代在这儿吧。就算把身上的伤fèng好,弹片挖gān净……也是废人一个。有些口子,医不好的。

  下雪了……真是巧。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下雪,粗人一个,不会打比喻,就像是在下刀子一样,刀尖朝下下着。

  这些日子真的累坏了,就这样罢,总算能休息了。

  说是人死之前会将生前最想要看到的,都回放一遍,果真如此。

  很久很久以前,他唱过。

  【一月枝头低,二月新眉里。】

  刚接到调任令时还犯过愁。湖南这地方,说起来半尴不尬,又是个烫手山芋。也不是不曾和上面协调过,可他们这般下电报:这地方,只能你来接了。

  这下我知道了,我手里的兵太多了,多到他们不放心我了。

  南迁时候,绥远下大雪,鹅毛大雪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漠北的清晨自有其凛冽独特之处,呵气都会带走身体里的热度。就这般急行了四十里山路,待到当午整顿时生生少了两千人。

  或是冻死在半路,或是逃回了老家,与我无关。

  刚下过雪,白雪覆盖了整个长沙城。一家戏园子的高墙底,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旁边立着白扎子,cha满火红的山楂串。一嗓子吆喝叫卖,一枝从戏园子里探出的细幼的梨树枝,颤动的抖下一丛新雪,落在红山楂上。

  马行速度快,却看了个清楚。

  【三月梨园戏,四月红霞衣。】

  长沙这地界确实比漠北暖上许多,养人的好地方。qiáng龙没有,地头蛇虽有些根深蒂固,却也百年大家稳健有秩序的样子,据听说大都盗墓发家,也有洗白的,可这世道……染上了,便代代相传。分一杯羹的意愿也明显,八大家,关系错节,有些意思。

  三月末,省长请去梨园看戏,说是花鼓戏为长沙一大特色,且听他细说来,那梨园现在的台柱子是位能人,什么都能唱上几段。不过若仅是如此,我又何必像个旧朝老太监似的,坐在那里听着过一下午糜烂的生活,只因他背底下一句话:红家班,长沙地下提督里,最细水长流的一支。

  三百六十行,就属戏子最为薄qíng。

  像这样的,不合作,就做掉。

  倒是个漂亮的戏子,做掉真是可惜。

  坐在二楼雅间,看着他在戏台一段段唱。俗人一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大鼓一敲,咚的一声整场都安静下来,小鼓密集如雨点般的骤降,他提气旋转起来,明huáng色的戏服在二楼看来,简直是……旋转成了一朵……说来矫qíng,我不曾见过的明艳的花。再来一声大鼓收音,他仰面倒在戏台上,闭了眼,胸前喘着起伏着,桃红色铺在眼睑上,越靠近眼睫的地方越是深红。

  真是好看,不枉这满堂喝彩。

  他倏地睁了眼,视线直直的落在我这里。带着倦意,却掩不住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清亮和明净。

  【五月铁马骑,六月烽火急。】

  再次与他接触时,在chūn末夏初。

  逐渐融入这个南方的新环境,听他们柔软的湘语口音,吃他们口味清淡而jīng致的饭菜。

  每日却过的提心吊胆,不单是与人打jiāo道的心累,更多的是自己身体里压制不住的yù望。北方粗旷的环境实则更适合我这体质,生活的像南方一样jīng细拘谨反而被约束起来,更加激起了身体里的不满。

  战火还没烧到湖南来,没日没夜的是最耗人的勾心斗角。时常抽烟压压身体里不安分的因素,可自己也清楚,再这样下去总会有弦断囊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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