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红)典狱司_江岸/江淮沿岸【完结+番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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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了个好天气,带了几个副官骑马去城郭外兜转一圈,也顺道看看摸好路子的,踩了点做过标的斗现下如何。

  “二月红。”他一身huáng土,站在我马前,攥着几只簪子的手放在胸前介绍自己。

  被做过标的斗不动,这是硬规矩。我皱眉看着他,他自知理亏,抱拳鞠躬随即道:“恕红某急用,一时着急,慌不择路,只知这斗离得最近。玉簪几只,日后定登门道谢,连油斗一只,一并还上!”

  不卑不亢,行为举止也不似慌至乱了手脚。

  我摆摆手,几只簪子罢了,日后规矩不坏便好。

  他身后的伙计焦急道:“少班主,这三支玉簪不够赎人!”

  “家中还有银钗一只,这下总该够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比那时yīn柔的戏腔差。

  他再次道谢后,便翻身上马,带着伙计急匆匆往城里赶去。

  至始至终还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才反应过来。

  “军座,最近共匪流窜,早些回城。”

  “罢。”

  自四月中旬查封《观察日报》后,大量共产党员bào露,共军不断将已bào露人员转移向延安和新四军所在地,整个湖南呈现出紧张bào躁的气氛,人人自危,有过几次小型冲突,明着暗着使不少人命丧huáng泉。这些故作紧张的事qíng,总有一天会被拿上台面来,大做文章,传进延安那里,宣传其所谓“革命jīng神,牺牲自我为集体”之类,实则对于我们来讲,就像在大东北的夜晚的街头,喝多了gān了一架而已,宿醉一场全忘掉。

  民国二十八年,长沙八大家召开会议,根据内外抗战结成九门提督。各自发展暂缓,支持军需为先,条件为我和我的军队,不得加重长沙百姓赋税,以及取消每年两次惯例军用征粮。按各自发展程度分别排序,经二月红推荐,以军阀的身份,位列九门提督之首,其余依次为上三门二月红,半截李;平三门陈皮阿四,吴老狗,黑背老六;下三门霍仙姑,奇铁嘴,解九。

  公历1939,六月初八,节气大暑,九门提督成立。

  【七月踏书人,八月无谁问。】

  燥热的天气里,两件事接连发生。

  其一,梨园皇帝,红家班台柱二月红,迎娶面摊丫头。两月前少班主拦路救人的佳话,又被重新以种种版本传的沸沸扬扬。

  其二,红家班班主不忍不堪言论,悬梁自尽,少班主二月红接任。红白喜事接连,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倒挺喜欢那个“红老板出城,向有过一面露水qíng缘的张军座,借得三支救命发簪”的版本。虽不知这是哪位说书人惊堂木下的说法,却意外的接近真相,确实是“借的”。

  露水qíng缘也会有的,在丧礼上他一身缟素,满面清泪,告诉我说:“爹是清白的”,真他妈好看。

  婊子戏子不分家,爹就是因为有传闻道他与男人有染,搞得两处一家人亡一家财破,才一根白绫悬上房梁。

  “大不祥。”我对他说。

  【九月缟素焚,十月尚不闻。】

  时常进他的戏园子听戏,几次下来,那二楼的位子便没人再敢坐下去。他……如何讲,实在是个淡泊的人,话不多,温润平和,典型南方xing格。几次闯进梨园后院,寻到他上妆更衣的地方,与他说上两句话,听他吊吊嗓子,他也不恼。夫人待我也很好,见我在时,总会端一盘小点心,两盏润喉茶,再悄悄退出去。

  我给他讲讲国家战局,他也会拿谱,给我清唱些还不曾在台上表演过的戏段子。

  “近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去探斗?”他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戏服搭在小臂上,回头问我。

  我那些个本xing,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进斗里磨上一磨,以便在其余时间内我都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不解的是近来一直都“很正常”,在此上,我不曾逛过欢馆,不曾赌命,也不曾nüè待俘虏和探子。

  “头发长了。”

  他一怔。

  “挺好看的,别剪掉。”

  他转过身,似是认真在挑选戏服,随即温润道:

  “好。”

  待到来年九月时,长沙九门提督才算真真正正的安定下来。

  清秋山上面分外凉,安顿副官等在山下,自己寻着音上了山

  ,一上山便听到大鼓咚咚作响,敲得心肺都跟着颤。红老板声音穿透力极qiáng,划破山雾般的传进耳朵里,那小庙虽小,香火却旺的紧,整座山都被笼着一钟罩佛家味。

  他就在那团香火里,红色水袖几近甩上松针头,薄qíng的小脸儿正眼都不曾给过我一个。虽说唱念做打应该一项不少才是,可他就那般面无表qíng的唱着,在我看来却有味道的紧:

  “淮委宿醒无言对,chūn风一度两清泪

  寒蝉消声独自愧,云端之人,来世会”

  他的眼白非常gān净,没有红血丝和盗墓之人的浑浊,黛色眼妆更衬得没有半点杂质,眼睛几乎不动,只有与红戏服相得益彰的红嘴唇一张一合,唱出那些珠圆玉润的句子。

  戏毕,陪他走上山顶的庙祭拜。

  三拜后他直起身,突然抬眼问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对方信任的。

  “不骗不瞒。”什么都给不了他,一时难过,我只能这么承诺。

  【十一夜里魂,十二共一灯。】

  这生活就是在不断失去着什么中度过的。

  二夫人去世时我正忙的焦头烂额,抽空打发副官去告诉二月红,晚些去看他。

  丧父丧妻,白红白的日子,过的也实在是心酸。

  不登台也就罢了,不吃不喝守在灵堂。半夜我过去时他正跪在地上,趴在棺前轻轻的睡着,拍拍他的头,他喏一声醒来。

  “节哀顺变。”

  他先是木讷的看着我,接着两行清泪便不自觉流下来,一如他那时丧父一般。

  我摸摸他的前额,如今见一面多不容易,小东西,关于我成婚的事下次再告诉你罢。

  那晚说了很多话,拎去的两壶酒被喝了个jīng光。他迷迷糊糊的样子,趴在我怀里软绵绵的笑着,哭着,充斥着不安。那时我就在想,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手,定给他圈一个绝对安全的围栏。当他所有的事qíng都完完全全在我的掌控下,再无战乱,痛失亲人,自身难保的状况,就连是哭是笑也由我做主时,他就是我的了。

  后来的生活过的很是模糊,即使是现在拼命的想也是一片混乱。

  似乎是去了一次南京,两次北平。第二次去北平时在新月饭店,以一个正式的方式,追求到了那位大家闺秀,并公众于世。那日似是喝了酒后去的,隔着大堂,对面隔间里的人是什么样子都不曾看清。她父亲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女婿,我需要一个有背景的人帮助。而我们需要的,便是这么个……隆重又罗曼蒂克的方式。

  那些日子没用受过这痴疯bàonüè的病苦,我以为那是娶妻的缘故,还暗叹过,那些嗜血的xing子,会在将后的生活里,慢慢磨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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