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埋下了头。
有人,在门外拉住了准备送饭菜进去的伙计。
“长官?”那伙计不明所以,战战兢兢。
他示意人噤声。
有些事,总要面对。
有些事,需要自己想明白。
一个晚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以改变——很多事。
“佛爷,张副官。”声音有些沙哑,人倒还算jīng神。
“嗯。”上位者略扫了扫,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吃饭吧。”
于曼丽端起碗,脸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更加清明。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么?!盲盲目目行事,浑浑噩噩虚度着大哥给她的生活。
现在,她终于醒了。
“谢谢。”
谢谢,还记得我大哥。
谢谢,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
“不需要,”端坐主位的人语气依旧冷硬,似乎没有一丝人qíng味。
“希望你不会辜负你大哥的看重。”
☆、故人的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什么的都是浮云
拿到那把枪的时候,于曼丽有一瞬间的恍惚。
紧凑外形,巴掌大小,躺在手掌心里,甚至有些可爱。虽然威力有限,但贵在小巧,衣服之下难以察觉。初时,她最爱这种型号,配着那些高叉旗袍贴身藏在腿侧,对她这种女人,再适合不过。
“佛爷吩咐,以防万一。”张副官不是个多舌之人,办事妥帖。“长沙张家有部分香料生意需要料理,此行是张先生带外面的姨太太借生意的机会去上海散心。”
借这样的身份倒是符合。于曼丽接过他递来的纸。
“你是在戏园子里被老爷相中。老爷去谈生意的时候,你就自己去戏园子看戏。”
展开,那上面写着戏院的地址、时间,以及小雅雄一其人,略扫了扫,便听他道。
“小雅太郎,日本最大的制香家族这一代的当家人。本身无军方或政族背景,却能垄断日本制香产业,其身份值得推敲。此次带一儿一女来华,表面上是为了万国香会。为人谨慎,多疑,从他身上难有突破。”
“其女小雅惠子,出色的制香师,似乎并无不妥。留在魔王岭,目的不详。”
“其子小雅雄一,帝国大学医学专业毕业,表现突出,也是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为人冷酷无qíng,有其父之风。此次同其父滞留于上海,却频繁出入声色场所。”
声色场所,一向是蝇营狗苟肆意滋生的沃土,也是各种jiāo易最好的谈判场。
他说的隐晦,于曼丽已经明白那其中的意思。那样的地方,她这种人最不容易bào露。
如鱼得水。
突然订了包厢看戏,无疑是个信号。不管能不能探出有用信息,即便是陷阱,都不应该放过。
这或许会是个蚁xué呢。
她下意识向外面望了望。“希望我是方便露面的……不好因为我以前的身份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知道他必已将她的过去弄得一清二楚。
“这些不必担心。”张副官道,“汪曼chūn已死,那个76号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枪,该是熟悉的吧,熟悉的又有些陌生。
上海,还是要回去的。
于曼丽后来才知道,她相信的这个人,是保得长沙城一方平安的张启山,是老九门的当家主事——张大佛爷。
是大哥曾经提起的,铮铮的铁汉。
是活在传说和故事里的人。
她其实早知道他的。
她还在养父家的那一年,镇上曾来了个落魄书生,本是长沙城人,世道乱了,便以说书代笔为生。在他那些翻来覆去、上天入地的段子里,便有这人的影子。
传说他家里有一尊大佛,年纪轻轻便得了张大佛爷的名头。身长九尺,力匀千斤,可在夜里视物如昼。又可以一当百,在乱军中取上将首级。九门之首,一声号令,天下群雄,莫敢不从。
传说他通yīn阳,晓八卦,分金定xué,探龙脉,掘帝墓,手到擒来。又说他可占卜吉凶,通古博今,预知未来,文治武功,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
也不知道那个落魄书生将几多英雄的事迹武艺都加诸在这个人身上,才造就出这样一个不似凡人的人。
想到此,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支离破碎的人生,都因为这一个人的出现穿连起来。
侧眼去看,她少时的英雄正端正坐在灯影摇晃里,闭目凝神。那些灯影就扫过他的眉目,金光闪闪,倒是真像个佛爷。
只不过不是拈花微笑的佛陀。
于曼丽想。
那时候,那些怪力乱神的最得她心思。yīn森地宫,千年血尸,奇诡又辉煌。那个长在长沙城里的张大佛爷和他九门弟兄的故事,总在说书人口中无限膨胀、夸大,可她深信不疑。伴着唯一一段洁净的记忆,尘封在层层尘埃之下,此刻忆起来,竟有些幼稚执着。
她将目光重新投回那些飞速后退着的窗景里。
虽是在灰蒙蒙yīn沉沉暮色下,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依旧妖娆妩媚的不知今夕何夕。
她坐在车里,穿着熨帖的旗袍貂皮披肩,满眼的灯红酒绿,恍惚。
她第一次落脚在这些柏油大路上的时候,拉着身边的人,满心满眼的雀跃期待。
那些街道,巷路,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物是人非而已。
上海不是她的家乡,也不会是她的归宿,想一想,区区两年,她不过就是个过客。
车子在名流出入的高级会馆停下,有侍者为了那些先生太太随手的小费殷勤地过来开门。
男人jiāo出自己的臂弯,女人jiāo出自己的腰身,她跟着张启山下了车,踏着名贵地毯,摇曳生姿。
厅堂辉煌,这是上海最有名的jiāo际场。有人,便要这样光明正大的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见面。
他的这个大哥,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有人迎了出来,一身墨蓝色风衣。于曼丽点点头,引得自己的长官进去与他的先生见面。两位绅士握了手,她便与明诚一同留在了外面。
“阿诚哥,不认识我么?”
“于曼丽?!”太过震惊。明诚如何想到来人是她。
怎么会不认识,他在明台养伤时攥在手里的照片上见过的。虽然只是一次,但明台的表现让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明台是用多么温柔而小心的表qíng说,那是他的半条命。
“你没有——”
“是啊,我还没死。”他说不下去的,于曼丽接过。“我也没想到。我不但没死,还能有机会再来上海。”
明诚下意识望了望室内的方向。
“这里绝对安全,大哥安排的,不会有人发现……汪,已经死了。”
“我知道。”于曼丽点头。张大佛爷和明长官,哪里是她会质疑的。
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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