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去果敢也就是一个来小时的功夫,季白穿过最繁华的jī街,转了个弯拐进小巷,去敲赌场的后门。他来过这边几次,都是在发了奖金的时候跟着其他人一起来赌百家乐,这条弥漫着臭味的巷子他还是头一回进。穿着荷官制服的中年女人给他开了门,指指门边的楼梯,季白沿着台阶刚上到二楼就被两个白人保镖拦下来搜身,搜得很直接,也很无礼,一个人负责把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个遍,包括大腿内侧和脚踝,另一个人则始终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看着,手一直没离开腰间的枪套。
他知道这是个下马威,应该忍下来,但他的bào脾气比理智更快地命令身体提膝去撞鬼佬的脸,另外那个马上拔出枪来瞄准他。季白缓缓举起了双手,骂了一句:“瞎jī巴摸什么,老子裤裆里的枪又打不死人!”
厚厚的红木门后面有人在笑,温和磁xing的男声,而且说的是普通话,季白从中听出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北京口音:“年轻人嘛,脾气不好也是难免的……”然后是另一个声音,粗糙沙哑:“让他进来。”
房间很大,但没有窗子,唯一的出入口是门,季白忍不住想,这可太适合瓮中捉鳖了。主位上坐着的是奈温,国字脸,肤色深褐,眼睛不大,看人的时候有点像蜥蜴或者是蛇,那路冷冰冰的凝视容易把人看得心里起毛。季白照着规矩向他鞠躬问好,然后用余光扫了下另一个人,比起奈温来,这人生得就体面多了,尤其一管鼻子,又直又高,戴着副玳瑁眼镜,嘴角总是带着点笑似的,看着特别有文化特别儒雅的样子。
——cao,长成这样还至于来当犯罪分子?赶紧的傍个富婆去啊!
季白内心默默槽了一句,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差不多,混合着欣赏和鄙视,品评和挑剔,还有那么一丢丢绝对不会看错的嫌弃。
“阿季,你普通话地道,身手也好,以后你就跟着洪教授吧,跟着洪教授前途只会好,不会差。”奈温常年嚼槟榔,一开口嘴里血红血红的,笑起来尤其骇人,偏偏今天他格外高兴似的,一直在笑,“洪教授来了,我生意就好做了。”
那儒雅男人点头笑道:“互惠互利,双赢嘛,奈温将军给我的条件也很好。”
“洪教授就住在果敢吧?这里的安全可以绝对放心的,”奈温眯着眼睛,大包大揽地保证,“哪怕政府军要来,我也能提前知道。而且现在还不到收成的日子,安全得很。”
“还是人多眼杂,反而不好。这样吧,我带着——”洪教授转头看着季白,很平和地问他:“你叫什么?”
“我姓季,都叫我季三哥。”
男人冲他点点头,又向主位上的奈温和煦地笑笑:“奈温将军,我带着季三儿在边境找个地方,僻静一点,这样出货也容易保密。”
这儿化音流利得跟鸽哨儿似的那么好听,可真有日子没听到了,但三哥秒变三儿还是让季白颇为不慡,又不好表现出来,趁奈温不注意狠狠挖了洪教授一眼,男人浑若未觉地继续和奈温说了些器材原料之类的话,季白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讨论合成“冰”。
05年之后缅甸这边的生意并不好做,一来罂粟也是要靠天吃饭的,连着几年都赶在割烟之前下bào雨,产量受了不小的影响,再一个原因是目标客户少了许多,许多以前的瘾君子不是量太大熬不住死掉了,就是被抓去qiáng制戒毒,新一代的年轻人喜欢溜冰和吃麻古,海洛因成了过气货色。马仔们自己内部流传的笑话说,现在是挂着卖白粉的罪名,只能挣卖白菜的钱,当然这是夸张,然而传统毒品确实在慢慢衰落下去。话说回来了,要是在金三角最猖狂的九十年代,哪儿能轮到奈温这样的小角色做大?如果在边境制冰的话,最大的好处是销售运输渠道都是现成的,整个华南地区都在辐she之下。
这是条大鱼!季白马上抓到了关键点,自觉站到洪教授身后去,奈温满意地点点头,拉开抽屉拿了支手枪出来给他,“阿季呀,一定要保证洪教授的安全,知道吗?这件事只要你做得好,我一定不亏你。”
季白咧嘴一笑,把枪拿过来大咧咧地别在后腰上,份量是熟悉的五四大黑星。他拍着胸口下保证:“将军放心,我在,洪教授就肯定在!”
3 金jī百花戛纳奥斯卡在等着你们!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房间出来,季白估摸着这屋子的位置,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扼住楼梯,想攻进这里只有用火箭筒打才行。下楼梯的时候洪教授问季白怎么回去,能不能带上自己,季白在赌厅传来的喧哗声里推开后门,和他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住果敢?”
洪教授抬起手来揉揉自己太阳xué,很疲惫的样子:“这里太闹了,我不适应。”
输得脸色发青的赌客从他们身边兔子似的蹿过去,差点撞倒洪教授。从这条巷子到jī街最快,不知何时起赌场里流传开一种说法,输了的人去找个女人泻泻火就能同时带走霉运,在扑克牌九骰子上倾家dàng产的可怜虫们似乎也真的相信这点,把翻本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身体上短暂的那一哆嗦。
“我也不大习惯这里。”季白说,眼光落到墙根的弹痕上,“我有辆摩托,可以带你回那边镇上,就是颠了点儿,坐吗?”
那是辆挺破的嘉陵125,过了好几道手,小毛病不少,但还能骑。洪教授推推玳瑁眼镜长腿一偏上了后座,特别何不食ròu糜地说:“头盔呢?”
季白撇撇嘴跨上车,怒踹了一脚把机器踹出突突突的动静来:“没有,老子骑了十几年摩托就没带过那玩意儿。”
他们从jī街里穿过,女人们坐着塑料方凳列在门前等着生意,一色一样的浓妆,有些特别憔悴打着呵欠的大概是犯了瘾。粉红色的灯光也没法完全挡住墙上密密麻麻的弹孔,虽然那些屋子已经用油漆粉饰过了,偶尔还是能从女人搔首弄姿的fèng隙里看到屋里破碎的镜子。
“你你你赶上去年打仗了?”
摩托车从灯光暧昧的那一个果敢冲进夜色里的另外一个果敢,洪教授上来就被颠得屁股离座两寸,双手往后抓住摩托车后面的钢架,问了季白一个问题,你字碎成八瓣。
“没有,今年在老家那边犯了点事呆不住了才过来的。”季白顺口说出标准回答,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位风度翩翩的教授缓缓点头,脸上还露出一点非常讨人厌的惋惜神色,好在他尚算识相,没再往下问。
车前大灯在树丛和曲里拐弯的小道上最多能照出四五米,季白想快也没法快,如果不是因为想从这厮身上套出有用的qíng报,他真的挺想把这个狗屁教授直接甩下去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calm down!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遇见傻bī!
季白深呼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又能心平气和了。这时前方车灯照出个yīn影,他灵活之极地一歪车头让了过去,整个摩托车在窄窄的山路上画了个S型,车把已经cha进路边的树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手掌那么大的叶子从两个人脸上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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