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这些吃完吧。”森野绿将瓷碟往他面前推,与其说她请客大方,不如说更像在赈灾济民慷慨解囊,“吃不完不准走。”
……???
中岛敦感到莫名与堂皇。
魔王请瘦成皮包骨的月下兽吃可爱的小甜品,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放毒,没下.药,不含任何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
“双、双对氯…………是什么?”
“DDT的化学名称。”
“DDT……又是什么?”
“高毒农药的一种。美国科学家蕾切尔还专门以它为题写了篇叫做《寂静的春天》的文章哦。你读过吧?”森野绿又扭过头,往对街上看去,“自从1962年颁布禁用令之后就变得不太容易入手了。要真搞到了我肯定不会把这么珍贵的‘古董’用在你身上。”
那你要用在谁身上?!不知为何,中岛敦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得出了答案。想来那位“幸运儿”也只能是太宰先生了。
曾有幸在孤儿院贫瘠的藏书中拜读过《寂静的春天》的中岛敦冷汗直流。他哆哆嗦嗦地拿起勺子,视死如归地挖下一块黑森林送入嘴中。
然而很快他的味蕾便背叛了他绷紧的神经。惶恐不安被绵密的奶油、松软的蛋糕、以及巧克力的苦与甜抚平了。被顺了毛的月下兽跟着森野绿沉静的目光望去,又看见了披着驼色斗篷的乱步先生在夹娃娃机前跳脚的模样。
“饶了我吧,到底是哪来的傻子……”
中岛敦埋头猛吃,不敢用自己的目光将这位魔王的眼睛牵引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没办法确定森野绿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笑;却不知为何能笃信森野绿绝对没有生气。
他的视野被自己垂下的刘海压窄了些,但还是看见了森野绿伸出右手,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挥动,仿佛一位指挥家,盛大且无声地号令着只属于她的万马千军。
在她做完这一串动作之后,对街的江户川乱步终于得愿所偿了。他抱着那只他精心相中的,脖子上系着红绸带蝴蝶结的小熊,蹦蹦跶跶地乘上了计程车。
目睹了一切的中岛敦不明所以,然而猛然看向他的森野绿像是拉拉链那样,在唇边笔画了一下,然后又摊开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顿时炸得不知所谓的月下兽一身汗毛倒竖。
总之别告诉别人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好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揣测,冲森野绿点了点头。
“吃吧。”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森野绿重新陷进垫在背后的靠枕中。中岛敦被她浅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嘴里的甜味散得一干二净,好似嚼蜡。然而还有甜品在源源不断地被端上桌面,中岛敦往胃里填了一份慕斯三块巴掌大的姜饼,撑得直打嗝。但森野绿没说停,他就怂地不敢不吃,只能放慢速度,像欧洲中世纪的贵女那样捏着勺子一点点剐蹭着马卡龙的外皮。
人生头一次,中岛敦觉得吃东西是个苦差。
为了缓解痛苦,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决定向森野绿搭话。聊天的时候就不用吃了,当然,前提得是森野绿愿意搭理他。
可是聊些什么呢?中岛敦又迷茫了。他的茫然与其他人相同又不同,人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失去方向,不知道该自己要往何处去,这是正常的。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会手足无措又或者干脆放弃行动,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只是中岛敦的特殊在于,他似乎连站在原地彷徨的资格都没有。
没人告诉他路怎么走,更不会有人跟他说没关系放轻松。
生活像个施暴者,往往给中岛敦留下的就只有几根断掉的肋骨与化脓的创口,一切的一切都叫他必须在下一次的灾难降临之前做出选择。
挨打的时候应该护住肚子还是头?
被赶出孤儿院后应该选择饿死在街头还是别再坚守莫须有的道德品格?
无用的饭桶。他想起从前院长经常掐着他的耳朵,扯着那把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吼道:你这废物!
不知不觉间中岛敦把牙齿咬得死紧。他垂着头,脸几乎埋进碟子里,看起来好难过,下巴都要抵到自己的胸口。
“这块舒芙蕾是你的杀父仇人吗?还是想用自己的下巴在我面前自戕?”森野绿认真地问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习惯了狼狈的中岛敦,这一次也没有反驳。没有得到回应,森野绿很快就失去了继续探究他的兴致。少年察觉到她不再看着自己,又多了个讨厌这样唯诺笨拙的自己的理由。
中岛敦与森野绿初次搭档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几乎触手可及的云朵是絮状的,可惜中岛敦无心欣赏。五十六楼的风很大,大到中岛敦流到眼眶边的眼泪又被吹回去了。他们身后是歇斯底里穷凶极恶的暴徒,身前倒是空无一物,距地面也不过百米而已。
“不过百米”这话是森野绿说的。她拽着中岛敦在枪林弹雨间飞奔到了这里,阳光落在地上,像一大块柠檬糖。现在它被晃动的影子打碎,反倒显露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哀与美丽。
追捕他们的那群暴徒也很上道,该说的经典台词都说完,末了还用满是横肉的脸挤出一个狰狞的笑。一面笑,一面向他们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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