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透明的隔断上泛起涟漪,黑龙被照脸重重一碰,便像被雷电麻痹了身体一般直直坠落。
而下方,正是如今的那片龙之森林。
圣女立于纯白高台。
她的目光之中是沉沉冰水,就在几里外倒灌进骑士的双眼。
圣女开口:“请宣誓。”
纯白的神使颔首为他加护,而骑士抬眼却是桀骜的锐刃,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永远温和了。
由神赋予新晋骑士荣耀与身份。
光从他们背后的彩绘玻璃斑驳地透进堂中,年轻骑士的师长在前排轻颌下巴,以示尊重。
而到此刻,当初那般轻狂高亢的愿望已然消逝殆尽。取代一腔赤诚的是对王政的疑惑难解与波澜不惊的责任感。
他终有一日会对骑士存在的价值产生疑虑,也不愧被骗子胡编乱造了“与战场有不解之缘”。
年轻骑士虔诚地闭上双眼,将一切尊敬低至地平线,以右手指尖紧抵心口:
“臣在此起誓!”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权暴力;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而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孺幼童;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战友;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他深呼一口气,作出长长的停顿,直到苍白的神的使徒将金色的眼球对准他,他也以这双属于凡人的眼直视了神: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驯服飞龙的骑士理所当然被纳入国立骑士团中。
守灯人早在那一日将恶魔森林的结界永远封锁,常人再难寻到往那里的入口。
他将成为世上最后一位龙骑士。
骑士效忠于至高无上的君王!骑士亦效忠于高天云上的神!
不过在此处王权与神教早便结为一体了,他们决定以肃清异教为名发起战争。
可信仰本身又哪里来的对错呢?
他着实与战场有不解之缘。尽管骑士心知这一切不一定就是正确,或许这便是需要对抗的“强权暴力”,需要抗击的“错误”。可他的剑于第一役就已经刺向了不着武装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是为一件毫无正义可言的事情。
听见内心的诘问,龙与骑士双双沉默了。
神见证他的誓言,却自命令其动手打破这份约定——这样相互矛盾的道理根本不存在。
作为这样一名矜持的骑士,他反而是最不应该效忠于王的。政治没有明辨的是非对错,谁又有资格去判断正确或错误呢。
相对应的,谁也不可能抓住自由的风。
他所追从的只有自己的心。
正义!
正义何在呢!
即使誓言只是话语,
但骑士相信,话语亦拥有力量。
内心充满迷惘的骑士乘上飞龙,被风引导,第二次跃入恶魔森林。
“喂,别动啊!”
红发少女头顶的辫子没缘由地自个儿翘了起来,她谨慎地把背脊靠在干枯树木上,举弓引弦,箭尖瞄准骑士的方向。
只是与往不同,那把弓不再是引人注目的复杂形态,而是普普通通的轻盈木弓了。只有箭头还是银光闪烁,锐得不可思议。
打发巨龙深入丛林的双剑骑士见这景象生生懵了良久,最终缓缓把双手上举,结结巴巴向少女表达自己的善意。
“瞎说什么,姐可不是瞎了。你不是那——那什么军的人吗!”
“……是十字军,艾比小姐。”
“是嘛,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啊!”她猛地一个激灵,暖色调的眼睛严肃地半眯,压着弓把的虎口往回返了一些。
“在下曾与您见过一回。三年前,荒原遗迹。”轻咳之后,骑士欲将双手放下,但又被艾比一个示威性的呼声吓得重新高举:“至少现在!我并不是十字军的成员。艾比小姐。”
“什么乱七八糟的!”艾比想了想,痛痛快快骂了他一句,鼓着腮帮子向前踏步。她必定是手酸了,已经暗中减了大半拉弓的力道:“所以不是来抓姐的?你要怎么证明?”
骑士沉吟了一刻,行云流水地放下手去摘开胸前的十字章,形同抛弃废铁一般向林中扔去。
在他淬炼成一条笔直长道的心灵之中,这份过去的忠诚早就被画上已故的标符。徒留的这块身份印章,并非荣耀,只是罪恶而已。
“等等,那个是纯金的吧!你怎么说扔就……”
“不是的,艾比小姐。只有表面是金的。”他当真严谨地回复了,在话语结束之后甚至伴上后续:“如果艾比小姐想要的话,在下可以为您捡回来。”
“为我捡回来?”她直接丢下了长弓,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跳脚惊呼:“——你是属狗的吗!没马的笨蛋!”
“……不、不是!如果可以的话——请称呼在下为‘最后的’……不,‘最后的骑士’,艾比小姐。”
赤发少女摆摆手,毫不在意地一语不发,把地上散乱的物件收拾进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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