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就硬着头皮不说话,随贾母怎么骂。反正熬过这一次,下次贾母再叫他,他躲着不来就是。
“……你倒是说话啊,你听没听见,你……”
贾母被闷声不吭的贾赦气得无可奈何,最后咳嗽了两声,叹口气,打算暂时放弃了。
王夫人瞧出贾母的心思,更看出贾赦的意图。
她赶紧站出来说话:“媳妇儿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呢,琏儿若是能娶个媳妇儿回来,刚好能帮衬我管家,那真就帮我大忙了。自打去年珠儿去世之后,我便觉得我这身体不大好,jīng神也不足,整天就……”
王夫人说着就哽噎地低头抹起眼泪。
都是做母亲的,贾母当然心疼她,把王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好生宽慰,转即就把火就烧到了贾赦的身上。
“就你矫qíng,好好的一门亲你胡搅什么,痛快地给我应下来!”
“怎么就见得这是一门好亲?”贾赦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反驳。
“它就是好亲事!门当户对,俩孩子互相喜欢,还是亲上做亲。这么好的事儿你上哪儿找第二个来?”贾母气气愤质问。
贾赦总算有挑理的地方了,拍着胸脯硬气道:“既然您非要这么理论,那我就说实话了,弟妹也别不高兴。琏儿根本就没看上凤丫头,叫我怎么应?这夫妻之间本来就靠缘分,没有夫妻缘硬配在一起,那就是耽误我们大房传宗接代!再说了,那凤丫头的家世也不是很好,反正以我们琏儿的身份来说她那样的只能算凑合,若再好好找肯定能找个比她门第更好的。”
贾赦此言一出,在场的媳妇儿婆子们全都安静了,大气不敢出,纷纷看向贾母和王夫人。
贾母听得震惊,一时间语塞没说出话。王夫人则脸黑色不成样子,转头用帕子捂住了脸,似乎是气哭了。
只有邢夫人,顺势地点了点头,赞成她家老爷的话。
“我,我……”王夫人伤心地哭起来。
“谁的儿子谁给找儿媳,当初珠儿娶妻的时候,二弟和二弟妹不也是照着自己的意思找得?我说什么了?而今到我这里,我却做不得主了,要听她的?琏儿根本就不喜欢,非硬要说喜欢!”贾赦本来就不忿,gān脆一遭儿把话全吐出来。
贾母:“你胡说八道!”
“儿子拿xing命发誓,句句属实。”
贾母听是这么大毒誓,愣了,转而向王夫人求证,“他说琏儿没看上凤丫头,你跟我说琏儿是愿意的,你们俩到底说得是真得?”
“我……”王夫人抽泣一声,眼珠子一转,可怜兮兮道,“我也不知道,琏儿他当时是和我这样说的,但我却不知道琏儿是怎么和大哥说的。”
王夫人话没说死,直接把责任推倒了贾琏身上。
贾母冷哼一声,意识到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贾琏,急忙命他来对质。
片刻后,丫鬟领进来一位穿着半旧的鸦青色便服的少年。少年身姿绰绰,志气轩昂,正气到几乎是令人望而生敬的地步。
贾母瞧了贾琏这样儿,不禁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挺会装正经的。”
“孙子给祖母请安。”贾琏一直很重视礼仪,进了门,就规矩的给贾母行礼。行礼的动作十分规范,跟礼仪书本上所描述得一致。
除了往年祭祀过年的时候,贾母还没么见过这么正经肃穆给她行礼的人。
贾母的心qíng稍微平和了些,但还是迫不及待地质问:“倒是跟大家说说,你是看上还是没看上凤姑娘?”
正当大家以为贾琏会对这问题扭捏犹豫一会儿的时候,贾琏已经脱口而出。
“没有。”
贾母惊,王夫人大惊,其他人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点恍惚。
“好孩子,现在不是你害怕的时候,有老祖宗给你做主。”王夫人别有意味的提醒贾琏。
贾母明白了,瞪眼贾赦,对贾琏道:“就是,你不必怕你父亲,有我在呢,你如实说出你的心意。”
“孙儿已经说了。”
贾琏见大家对他的话都有所质疑,明白这都是王夫人搅和的‘功劳’。不过既然她不仁,他又何必留有余地。
贾琏转头问贾赦,“帕子呢?”
“什么帕子?”
“手帕。”
贾赦反应过来,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手帕递过去。
贾琏故意动作很慢的接下这个手帕,将手帕上未完工的并蒂莲晾给大家看。众人也都被这个手帕吸引了注意。
这明显是女人的东西。
贾母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下,正要质问贾琏,却被贾琏抢了先。
“祖母稍等,”贾琏随便唤来个贾母这里的小丫鬟,将帕子递给她,“你去跟宝二爷说这帕子我不要了,叫他还给原主。”
小丫头领命出去,片刻后,空着手跑回来汇报:“宝二爷收了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各自在心里理清这其中蕴含的真相后,更加震惊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qíng。
贾母最为吃惊,她慢慢转头瞪向王夫人。
王夫人吓得没了魂儿,从贾母身边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送帕子的事儿看起来像小,但却揭露出了一个天大的真相。
刚才宝玉接受了贾琏送过去的帕子,就证明他真的做了王熙凤的传递人。未婚女之间私下递了手帕,那就是私相授受的下贱之举。
宝玉只是五岁的孩子,天真无邪,能懂什么?他必定是受到大人的驱使。
而王熙凤只是待嫁女,她是受邀来荣府的,若是没人撑腰哪里敢这样猖狂。如此的话,王夫人自然逃脱不了gān系。
贾母气极了,本年来私相授受就是伤风败俗的丑事,这姑侄俩竟不知廉耻的去利用一个五岁的孩子去gān这种腌臜的勾当。
恶心!
宝玉是贾母的软肋,别的事她都可以忍,但这件决不能忍!
贾母bào怒,抬手就狠狠打了王夫人一巴掌。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贾家怎会有你这种不知羞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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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盆牡丹花
王夫人捂着脸默默垂泣,不争辩什么。
等贾母彻底发泄够了,她才委屈的哭着开口:“母亲,宝玉可是我身上掉下的ròu啊,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他。我真不知道那丫头敢gān出这么出格的事,此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失察看错了人。”
王夫人句句不知、不信,无非就是想摘清自己,告诉贾母她真的不知qíng。
贾母听明白王夫人话里的意思,心沉了一下,回头仔细琢磨这事儿。
她屏退闲杂人等,详询贾琏。
“琏儿,这帕子若是凤丫头让宝玉代为捎给你的,又怎么会落在你爹手上?”
贾琏便将丢帕子的经过述与贾母。
“竟然这样巧,被你爹拣着了。”贾母点点头。
贾赦激动了,跳出来埋怨贾琏,“这小子真是的,当时怎么不跟我说这帕子是谁的?我还以为你花心风流,招惹哪个不三不四的丫鬟了呢,倒是我冤枉你了。”
“这不是他的错,”贾母白一眼贾赦,冷哼道,“此事他做得很好,有qíng有义,晓得顾念人家姑娘的名声,确有堂堂男儿的风度。”
贾母看出了贾琏的胸怀。即便他不中意人家,甚至对方做出了出格举动,他也只是默默无视,没有嘲弄践踏之意。此等胸怀倒颇有老太爷当年的风范,这才像个男人!若非王氏之前混淆是非bī得他没办法,估计这件事他也不会说出来。
贾母给贾琏一记赞许的眼神。
贾琏这孩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贾母甚感欣慰。但与琏儿的宽仁相比,王氏就显得过于无qíngyīn狠了些。王氏身为王熙凤的姑母,作为把王熙凤请到荣府来的人,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她却把事儿都赖到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身上。
且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王熙凤做的,王夫人的表现实在是叫人心寒。这样的人心里可曾真有过亲qíng?
贾母蹙眉,对于王氏之前对自己种种看似孝敬的行为都持有质疑态度。
王夫人没注意到贾母的变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给自己脱罪,跟贾母提议道:“母亲,何不把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叫来,再行对质一番?”
贾母别有意味地瞟王夫人一眼。李嬷嬷?那可是王氏辖下的人。
贾琏看穿王夫人的意图,转而观察贾母的态度,发现有点意味不明。本来他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回去gān自己的事儿。不过现在看贾母颇有些神秘的态度,倒令他忽然有了兴致。
贾琏便附和王夫人:“请来也好。”
贾母看眼贾琏,也点了头。
果然,李嬷嬷为了自保后路,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在王熙凤身上,还例举出其他的事来佐证王熙凤的行为不点。
贾母闻言后,对王氏的不满反而更甚。
王夫人自以为摘清了自己,委屈的低头等待贾母发话安慰自己。
然而花厅之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谁都没说话。
贾母觉得脑仁儿疼,她揉了揉太阳xué,抬起她jīng明地眼睛瞟向贾琏,示意由他来结束此事。
贾琏勾起了嘴角,当即就站了出来。
“此事就言尽于此,不论谁对谁错都休要再提。也劳费婶子费心替我张罗婚事,侄子在这说声谢谢,但这门亲是必然成不了了。”
王夫人对贾琏的话很不忿,转头看贾母的态度,心里咯噔一下,才意料到自己处理失误,已经引起了贾母的戒备和怀疑。她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多年的成果啊,难道就在今天毁于一旦?
王夫人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雷劈了一样,麻麻木木的,恍惚间丧失了所有的知觉。
贾琏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冲贾母郑重地鞠一躬便要退下。他心里还惦念着王夫人院里的那盆变异的牡丹,趁着王夫人人还在这,他想尽早退出去先把那盆花搞到手。不然的话,他以后再得到那盆花的可能xing就不大了。
“你去吧。”
贾母正想好好训一训王夫人,贾琏作为小辈在这不合适。
……
贾琏出来后就快步朝荣禧堂去,他不顾院里那些嬉闹丫鬟们的惊诧目光,直直地走向那株矮但花朵奇大的牡丹。
周瑞家的在屋里瞪着太太回来回话,忽听外边的小丫鬟都安静了,纳闷的探头出来瞧,却猛然看见琏二爷站在院中。
琏二爷穿着一身便服负手立在牡丹花前,萧疏轩举,神qíng专注,真有点恍若神君下世的味道。
“琏二爷,您怎么来了,这是……”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迎出来,见琏二爷没搭理自己,反而定定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株牡丹看。
周瑞家的更疑惑了。
贾琏慢慢抬手,修长的食指指向那朵牡丹花,然后用冰冷且富含谴责的目光盯着周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