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贾琏就一个人站在路边等着兴儿去叫马车。
鄞祯喝完水本要上马回京,却被那帮农户们的呼喊声吸引了目光。
鄞祯的眯眼扫向那群人,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名被农户们拥戴的穿着锦袍却满身泥土的少年身上。此少年面若冠玉,英气天成,被农户们高声呼喊着“二爷”,可见他该是一位富贵之人,却能跟这些下贱的农户们打成一片,很特别。
苏盛一眼就看出主子的心意,笑道:“奴才瞧他到挺有趣儿的。”
鄞祯:“哦?”
“您瞧他这一身衣着,虽然旧了些,却是江南织造府出品的上等官绸,必然是高门官户人家的公子。”苏盛道。
鄞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看着贾琏跟一群农户上了土路。不大会儿农户们都散了,就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人。
鄞祯上了马,没有立刻策马疾驰,而是慢慢地骑马从那少年跟前经过,观察他。忽然间那少年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微微勾唇冲他点了下头。
鄞祯愣了下,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骑着马继续往前走,脑子里的想法却一刻都没停下来。
“爷,我们——”苏盛想提醒主子皇上还在宫里等消息,可话音还未落,主子就突然调转马头,回到那个少年跟前。
“你叫什么,哪家的?”
鄞祯骑在马上,垂眸睥睨贾琏。
贾琏笑了笑,肆无忌惮地对上鄞祯的眼睛,“这位公子不必客气,一口水而已,不用还。”
鄞祯又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对方竟然误以为他想报一口水之恩。
鄞祯哈哈笑起来,道了句“谢了”,便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苏盛却留心记住了这处地方,才追随他家主子而去。
兴儿驱车来了。
贾琏含笑上了车。
兴儿乐道:“爷,您种田也能这么开心啊!”
“嗯。”贾琏收了笑容,闭目假寐。
……
次日,贾琏被贾母硬拉到平原侯的寿宴上。
贾琏还心心念念他得种田计划,所以贾母刻意为他引荐各家姑娘的时候,他一个都没上心。贾母最后被贾琏的态度弄伤心了,索xing不管他,随他一个人在人群中发呆。
蒋子宁听说贾琏来了,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神qíng落寞’的贾琏,上去就拍他肩膀。
贾琏正在思量事qíng,被打得惊着了,用一副‘我不认识你你太没礼貌’ 的表qíng谴责蒋子宁。
蒋子宁被他贾琏那种薄凉的眼神儿吓着了,讪讪地收回胳膊,“你gān嘛这样看我,才几个月不见,你就这样生分了?”
“嗯。”贾琏道。
“诶,你!”蒋子宁气得不行,转而硬拉他往外走,“跟我来,我给你引荐一位贵人!”
第7章 竟不知好歹
二人穿过回廊,过了垂花拱门,便有一处小院落,小桥流水,垂柳假山,样样俱全,四四方方的十分雅致。
蒋子宁引贾琏进屋。
屋内书香浓郁,设有贮书处。临窗有一檀木大案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书信,还摆放着一盆兰花。
显然这是一间书房。
贾琏环视屋内一周,并没有看到有别人。
贾琏不解地看着蒋子宁:“你所谓的贵人是?”
“他啊,他就是我的贵人。”蒋子宁说着,就跪在那盆兰花跟前,哀声叹气起来。
贾琏见他这副熊样,眉毛一跳,转身就走。
蒋子宁呜呼哀哉了半天,忽然发现屋里没人了,赶紧追上去把贾琏又硬拉了回来。
“还是不是兄弟了?怎么说走就走。”蒋子宁不忿又委屈地抱怨。
贾琏浅吸口气,跟他耗耐心,“你家老太爷的书房岂是外人随便进得?”
“诶,你怎么知道的?”蒋子宁纳闷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贾琏这小子竟然就看出来了。
“桌上的书信,”贾琏拿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蒋子宁,“有事就说,别拉拉扯扯,我没心qínglàng费时间。”
他和自己说话竟然是làng费时间!
“好毒!”蒋子宁捂着胸口,恍若受伤的模样,“其实我今天请你到这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盆兰花。皇上赏的,老太爷奉若xing命一般,这不,兰叶上不怎么长了枯点子,老太爷心qíng不畅,搞得我们全家都跟着遭殃。”
贾琏扫一眼桌上的那盆chūn剑兰花,其实他刚进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盆花。花朵艳红,十分耀目,叶姿丰腴,风韵高雅,且香浓味纯,应该是最名贵的川兰名品,其价格必定十分昂贵。若是换做在现代,至少价值几十万。
贾琏凑近了看两眼,发现兰花外层叶子上确长了几个淡褐色斑点。这种病于兰花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嗯,的确是病了,你好生找个人照看吧。”贾琏说罢,就负手迈大步离开。
蒋子宁没料到他又走了,赶紧追上去,这次他还想拽贾琏的手。贾琏突然抬起胳膊,侧身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琏大哥,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别见死不救啊,我知道你会养兰花。”
蒋子宁将他听来得传言讲给贾琏听。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往自己的兰花上头喷了点波尔多溶液。这么点的小事儿竟然能传到府外蒋子宁的耳朵里。
贾琏感觉到自己的**受到了侵犯,怒斥蒋子宁:“都闲着没事儿gān了么,整天就会动嘴皮子传八卦!有这功夫就该下地种田去,gān点实事,为国家粮食不足和百姓的温饱问题贡献一份力量。”
蒋子宁闻言懵了,愣愣地看着贾琏,眼睛睁得老大。
天啊,他好像幻听了,纨绔好色的贾琏竟然说什么关心百姓民生的话!?
蒋子宁抠了下耳朵,满脸震惊的示意贾琏再把话说一遍。
贾琏冷笑着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了一阵清风。
蒋子宁表qíng呆滞许久……
平原侯与荣国府都是当年开国有功的勋贵世家,如今家风相近,臭味相投。贾琏看不惯这些膏粱子弟胡闹,宴席吃到一半,便托辞身体不适告辞。
他刚上马车,迎面就看见蒋子宁那张欠揍的脸正对自己笑。
贾琏上去就一拳头打在了蒋子宁的下巴上。
“啊啊啊,好痛,牙齿都麻了。”蒋子宁捂着嘴哭嚎起来。
“滚下去。”贾琏对于蒋子宁没礼貌的印象已经深入骨髓,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
“好兄弟,你就帮帮我吧。我家老爷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日最大的盼望也就是瞧瞧那盆chūn剑,这要是死了,便是我这个做孙子的不孝了。”蒋子宁说着就痛哭起来,“我爹去得早,我自小就是祖父……”
“闭嘴,花留下,人走,三日后来取。”
贾琏一脚把蒋子宁踹下车,便命车夫即刻驾车回府。
蒋子宁虽然摔了一跤,却不知道为啥,听贾琏冷冷地说那句话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他冰冷而充满肯定的语气,反而令他格外相信贾琏能将兰花医治好的能力。
只要能把兰花治好,别说一跤,摔十跤他都愿意。
蒋子宁高兴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转头就去追贾琏的马车。
“嗳,兰花,兰花你还没带走!”
苏盛不喜与那些纨绔子比酒谈论女人,便早早的退席要走,刚巧看见蒋子宁摔跤追马车的滑稽一幕。
“子宁,你这是做什么?”
蒋子宁一见是表哥苏盛,表qíng立马萎了,他这个表哥能力超群为人也十分严格,每次见面他都会训自己,所以他现在一见到他就紧张。
“我……那个……祖父的兰花病了,我请人帮忙看看。”
“唬谁呢,坐那样豪华马车的公子哥儿会给兰花看病?”苏盛嗤笑道。
“表哥,您可别不信啊,是真的……”于是蒋子宁就将贾琏调配蓝溶液给兰花治病的事儿说给了苏盛。
苏盛蹙眉想了会儿,“贾琏,可是荣公的后人?”
“对,就是他,长房贾赦之嫡子。”
“原来如此。”苏盛讽刺的笑了笑,不以为意。荣国府的那些子弟们他早有耳闻,不过是些纨绔好色之徒,想来这位贾琏就算爱兰花,也是玩物丧志一类,没什么好细琢磨的。
苏盛便不想了,上马告辞。
……
今日贾琏去平原侯府赴宴阖府上下皆知。碰巧丰儿生辰也在今日,一早就跟贾琏告了假。贾琏便舍给一些酒菜钱,令她和姐妹们在花园内治酒庆生,随她们怎么闹,只要不讨了别人嫌弃就行。
丰儿感激不尽,心里对琏二爷更为感恩敬重。
中午,丰儿便和小姐妹们在花园的一隅办起庆生宴。本来因大房和荣禧堂相隔较远的关系,丰儿不打算劳动那边的人,只叫了大房内关系较好的几个姐妹。不想晴雯、麝月二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特意跟宝二爷请了假过来,而且还带了礼物。丰儿也不好推拒,就留她们一起吃酒。
就在丫鬟们喝酒的当空,贾琏提前回来了。
贾琏记得丰儿庆生的事,进了院见四周静悄悄的,就当院里没人,径直回了房。换了便服之后,贾琏便斜卧在罗汉榻上假寐。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东窗外有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好像盗贼似得偷偷摸摸。
贾琏睁眼,走到东窗前,瞧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正在牡丹花前面徘徊。
这块地他特意jiāo代过,只叫梅果一人负责,其他人不准乱入。而这个红色背影显然不是梅果,此人身材更高些,而且身量更为苗条。况且,见她猫腰四处乱看的忐忑样,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这个院里的人。
“在找什么?”贾琏问。
“我找——”袭人因为关于专注,差点忘了院里应该没人,当她反应过来男声是琏二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缩着脖子不敢转身。
沉静了片刻后。
“奴婢该死,走错了地方,请琏二爷恕罪。”袭人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猛劲儿的低头,尽量不让贾琏看到自己的脸。
她之所以这样乖巧的认错,是因为她经常听丰儿说琏二爷其实是个宽厚的人,犯错只要表示改正,琏二爷一般都不会怎么凶人。袭人天真的以为她现在乖巧的表现一出,就会把贾琏糊弄过去。
“你是……袭人?”
贾琏的记xing还算好,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这也是他当老师练出来的,每年一茬新学生,为了公平公正的给学生的表现评分,他会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姓名和样子。
袭人被点中了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哆嗦的直冒冷汗。她想否认,却没法否认。
贾琏看透了她的慌张,笑了,笑声浅浅的,却震得袭人的心脏一抽一抽的。
“你出现在这,很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