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气等,”贾琏看着苏盛,“你也说了,王爷什么都没做,怎么加罪?最后的结果再坏,也不过是训斥一顿。你快回去吧,非常时期,一定要安分守己,少出门。”
苏盛总算抓到一颗救命稻糙,有了主心骨,点点头,这就上马去了。
贾琏洗了手,在小凌庄稍作休息,喝了两碗茶后,也走了。
……
第二日,正逢大朝之日。
保百官齐聚大殿之上,齐刷刷地行完叩首礼,刚刚站定。
皇帝立即当众宣布,贬斥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保以及新任户部尚书。
当太监读到“新忍户部尚书”这几个字的时候,众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用余光瞥向贾琏。贾琏可是正在新鲜劲儿的尚书,刚被封五天,而且他与四皇子关系走得近,那是满朝文武连皇上都瞒不住的事实。
怪才失宠。
意料之中,果然如此,早该这样……
“——周庆元!”太监落了最后一个音。
众臣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户部尚书周庆元,此人正满头大汗颤颤巍巍跪地。
众人都差点忘了,户部还有一位尚书周庆元。这厮在一个月前刚刚晋封,其实也算是“新任”,只是在朝堂上不如贾琏出彩,所以一直被遗忘了。再仔细琢磨一下言词,皇上宣布的是“户部尚书”,而贾琏则是御封的“户部礼尚书”,这里头差一个字呢。
贾琏竟然逃过一劫,太奇怪了!
众大臣不约而同地想着。
而今朝堂上大家认为最尴尬的除了贾琏之外,就是被皇帝如此打脸的秦王鄞祯。
鄞祯全程冰着一张脸,毫无表qíng,不卑不亢。不过所有人都能猜得出,他此刻心里定然烈火烹烤着自己。皇子结jiāo外臣,结党营私,那可是最惹皇上忌惮的大罪。真可惜了,好好地一位才华横溢的皇子,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彻底和帝位无缘了。
众臣腹诽完四皇子,转而又开始围观贾琏。这厮更妙,面无表qíng,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起来倒比四皇子表qíng更轻松些。又或者,本来贾琏就长得比较俊俏,玉面俊朗,故而讨喜?
皇帝打发那几个被贬到京外三名官员,换了个坐姿,接着道:“接下来,就说说福建监军李澶一家被灭口的案子,此案十分蹊跷啊,死得是朝廷命官,却没有半点线索。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以后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放!再有,这监军一职至关重要,不可空缺太久,不知道朝中哪位爱卿愿意去啊?”
福建那地方天高地远,气候炎热,北方人去住有诸多不习惯。再说这监军的活儿,本来挺好,可最要命的是前一任监军全家都死在那儿,想想就吓人,一家子百十来口,一夜之间全都被灭了,据说屋墙都被染成红色了,其凄惨之状况,叫人不寒而栗。
所以说,这下一任谁能保证安全?
好好地京官谁愿意千里迢迢跑去找晦气,这活儿那里会有人主动请缨?皇上真会开玩笑!
众大臣立刻都做了缩头乌guī,生怕自己不幸被皇帝点了名。
皇帝看众大臣这反应,面色很不悦。
贾琏微微抬首,身体前倾。
皇帝一个眼尖,直接撩话:“贾爱卿啊,你站稳了,不要乱晃。”
“儿臣愿前去暂代此职。”鄞祯突然上前拱手道。
皇帝险些被吓了一跳,他惊讶的看着鄞祯:“你?”
鄞祯拱手点头。
“西北一役令你长些阅历,想必你此去福建也不会太难做,那就这么定了,你去!”皇帝用随随便便的口气决断了鄞祯的去向,然后问群臣还有什么大事呈奏没有,“没有大事,小事稍后呈奏御书房就行了,朕现在有点累,不想跟你们这些臭老头儿说话。”
皇帝揉揉太阳xué,露出一脸倦意。
众大臣退朝后,偏贾琏被大太监叫住,继续觐见。
众大臣见状,无奈的叹息:果然嫌弃他们老!
贾琏面前,皇帝只字不提四皇子的事,只是拿着奏折仔细询问贾琏种植烟叶的事。得到的了满意的回答后,便放了贾琏。
忙完公务之后,贾琏赶忙又出京去了一趟小凌庄,四皇子鄞祯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贾琏见四皇子似乎怀疑他庄子上的人,笑着解释:“都是可靠的,这庄子里人的口风比我院里的还严。”
鄞祯点点头,冰冷的脸上写满了愁闷。半晌,他才叹气道:“我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如此对我。”
“前些日子,北静王刻意接近我,似乎有意讨好。”
“你是说大哥对你有动作,很可能对我也——”鄞祯愣了下,突然明白了,恨恨地捶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是他在父皇面前诬陷我了,却白白叫那三位大人受了连累。我平日真没有私jiāo什么外臣,当然除了你,我们是谈得比较来,所以才走近了。至于那几位,倒是和我示好过,但我一直很谨慎,没有过多接触。我这次,真比窦娥还冤!最可气的是这件事父皇没在明面上明说,我纵然有心解释,却无从下口。”
贾琏:“贵妃娘娘那里呢?”
鄞祯更叹气,“父皇半个多月没去了,宫里出来个新宠,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得势呢,听说要封妃。”
“王爷稍安勿躁,先把这一关混过去再说。贵妃娘娘那里,也请一定稳住。”当朝皇帝只是生xing多疑,xingqíng难测了一些,但不是一位昏君,所以四皇子的冤屈总会有一天被洗清。只要他不自bào自弃,安静地等皇帝认清这件事的真相,咸鱼翻身那天一定会得到更多的赞赏和肯定。
“风雨之后才会现虹,王爷若是能让皇上清楚地看见,您忍rǔ负重的背后是隐忍孝顺、为国为民的端方品格,到时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鄞祯点点头,佩服道:“突然觉得你有治国之才,不单单可以种地。”
“王爷谬赞了,其实就是因为下官一心只在乎种地,对别的事不甚关心,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说到治国之法,我一个字都不会。我书读得不好,之乎者也之类都说不明白,这点王爷是最清楚的。”
“恐怕全天下人都清楚了。”鄞祯笑了笑,这话贾琏说得倒实在。
“不过最近倒是有一句话,令我印象很深,刚才从京出来,看见城门外那些流离失所的农民,我更是感慨。我以前只关注种地这件事,其实是犯了大错的。”
鄞祯眯起眼,追问他:“到底什么话?”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农民吃不上饭,其实不单单是农作物低产这一点原因,还有一点,他们地少,甚至没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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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起眼蚂蚱
鄞祯原本眯起一条fèng的眼睛渐渐长大,盯着贾琏,表qíng复杂的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下嘴。
“王爷此去福建,可想好了么?”贾琏问。
鄞祯点头:“现在识趣儿点,日后父皇或许还会想起我,所以离京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贾琏点头,“王爷睿智。”
鄞祯看着贾琏,突然笑起来,“我睿智?睿智的是你!当时在朝堂上,若非多亏你提醒我,我大概不会应这个差事。现在想想,越来越觉得这个选择对。你说的不错,皇上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时对我生厌,但毕竟父子之间连着心,只要我坚持攻苦食淡,始终如一,他会想起我来的。”
“王爷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令下官十分佩服。”贾琏温温的行礼。
鄞祯直摇头,“可算了吧,别说佩服,你不笑话我,厌弃我,便是我的万幸了。”
“下官不敢。”贾琏道。
鄞祯眼睛发亮地看着贾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之才抵不过贾琏一人,我有你支持,足矣。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琏:“王爷请讲。”
鄞祯:“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贾琏,你可想好了,从当勋贵们手里夺走土地,那就跟挖了他们身上的ròu一般。你挑战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必定会同仇敌忾,一同对你落井下石。秦孝公之商鞅变法,五马分尸;汉景帝之晁错削藩令,腰斩于市。而我又不在京中,你孤立无援……”
“王爷不要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擅自行动,也不会半途而废。如果我死了,事qíng就没人做了,所以我会很宝贝自己的命。”鄞祯所说商鞅、晁错的例子,贾琏都想过,有那么多前人的教训在那儿摆着,他还不至于冲动地一头就撞上去。改革要慢慢来,特别是在以贵族利益为先的古代。
鄞祯见他心里有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临走前,他跟贾琏提了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等到我从福建回来。”得到贾琏应承后,鄞祯抬眼瞧了瞧贾琏的糙莓地,不禁叹息,“此去福建,便再吃不到这么美味的糙莓了,也是个遗憾。”
“我回头叫人移栽几盆,随王爷去上任。不需要怎么伺候,可能结果会小点,但不耽误口感。”
鄞祯笑称“好”,信任的看贾琏一眼。告辞后,便骑马而去,直奔铁槛寺的方向。因为又要离京,他要去庙里为母妃求个平安符,也算是做儿子的聊表孝敬。本来鄞祯只想给自己母妃求一个,后来想到贾琏所谓隐忍的道理,便求了四个,有皇帝、太后、皇后和他母妃的。
三日后,鄞祯启程前往福建,为他送行的大臣几乎没有。
鄞祯素来得宠,受众人追捧。这次一瞬间失宠,所带来的凄惨清冷令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纵然心里提前有了准备,可人活一张脸,见这凄冷的场面,在想到他去年出征西北时被万众瞩目热烈欢送的场景,心里顿然不是滋味。
他乘着马车,一路心里泛苦。到了东城门前,忽听身边的小太监通报,说有位大人为他送行。鄞祯急忙掀帘子一看,独贾琏一人,矗立在城门口。
在众目睽睽之下,贾琏将鄞祯大大方方的送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