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阿征出世,还在襁褓时就查出身患先天xing心脏病,只有等合适的心脏移植才能健康成长。然而,纵使荣家财大气粗手眼通天,要找一颗孩童的心脏移植,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荣家血型特殊,又增加了无穷难度。一晃眼,二十年过去,阿征早过了动手术的最佳时机,病病歪歪不知能活多久。这二十年来,她日日陪在阿征身边,请家庭教师到家中为阿征上课,闲暇时邀请昆曲界的朋友到家里开堂会。阿征耳濡目染,竟也能唱几句,且功底颇佳,不逊那些昆曲新秀。
她原以为这一生也就这么过了,夫妻和睦,儿子虽说重病,却生xing温和与世无争。如今医术昌明,阿征只要好好保养,未必不能善终。哪知那混蛋却又生了贰心,在外面找了小老婆,回家要跟她闹离婚。她这一生只有成功没有失败,哭闹不休不愿接受下堂而去的结果。那混蛋其实早与她恩断义绝,搬到外面将她冷落在家置之不理。唯有阿征生xing善良,不忍母亲独自痛苦,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阿征见她死活不愿离婚,无可奈何,只得拖着病体出手过问家中生意。短短一年,竟在公司掌握大权将那混蛋架空。那狐狸jīng见无利可图,自然不愿陪着一个糟老头làng费青chūnròu体,收了阿征的钱跑了。
就是因为要给母亲出头,阿征不得不跟那混蛋翻了脸,从此被那混蛋视若仇寇。这些事,阿征从来没怨过她一句,可她自己却是一个其蠢无比的蠢女人,被那混蛋三言两语就哄了回去。看到那混蛋得了癌症,她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竟信了那混蛋的谎言,丧心病狂对阿征下手!
阿征死后,她一直恍恍惚惚。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混蛋的病只是早期,根本不用换肝!而阿征那么聪明,早留了后手,将公司股份成立基金会由专人打理。那混蛋翻身无望,gān脆跟她彻底撕破了脸,又找了个狐狸jīng还生了儿子,说荣家要传宗接代,请她让位。呵呵!荣家要传宗接代,那么她的阿征呢?
阿征临死前,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他不敢置信却始终没有恨她这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他只是缓缓地把眼神移开、放空,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条艰苦而漫长的征途终于看到尽头,彻底解脱。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那么安静、那么温顺。阿征啊……
俞永宁泪眼模糊地捧起信纸,上面舒展而大气的字体清楚地写着:“妈妈,世间缘分,早有定数,不能qiáng求。万一我无法陪你到生命尽头,万一爸爸始终坚持要离婚,希望我的安排能让我最爱的妈妈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
俞永宁拼命捂着嘴,堵住咽喉中即将冲出口的嚎啕。原来阿征生前最担心的还是她,为她做好了种种安排,可她却辜负了这一切,更辜负了阿征的信任!夜深人静时,她悄悄地将撕下半片chuáng单绕过窗户的栏杆。
她知道,她这一生,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都是过去的事,我早忘了,你又何必非得翻出来说?
导演:荒凉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qíng……
慕容:……
第二部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第37章 科举这回事
泉州,光明之城,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这是一个不可估量的贸易城市,在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在这里的港口彻夜不休,在这里的街道夷夏杂处货物成山,在这里的河道流淌不是水而是金。
这一年,是北宋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华夏仍旧牢牢占据着世界第一的位置,繁华的景致、蓬勃的经济、闲适而自信的臣民,这是最好的时代。在大宋的北面,年过不惑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愈发昏庸,广印佛经建筑寺塔,劳民伤财,使辽国由qiáng盛转向衰落。而在更遥远的北方,一个名为“女真”的部落正逐渐崛起,即将取大辽而代之。攻破汴京灭亡北宋,也仅仅只在42年后,而这一切,大宋王朝仍一无所知,这又是最坏的时代。这个时代,是开在刀锋上的花,绚烂而又脆弱。
八月初三,包不同率十艘平底沙船与两艘二桅纵帆船浩浩dàngdàng来到泉州,等已出海远航近两年的慕容复如约返回。十二艘大小船只,将泉州城外的三个码头都给堵了个结结实实。码头上的佣工见包不同不做生意都略有不满,众人商量一番,很快推举了一个首领去寻包不同打听消息。听闻包不同得到讯息已是半年之前,那带头的佣工顿时哭笑不得,只道:“好教先生知道,这海上的qíng况可不比陆地。但凡一阵风,这归期可就要迟上几日了。”若是风大些,永远回不来了也是寻常。——这一句,他却隐下了没提。
包不同的确不懂航海的事,听那佣工老大这般劝说,他也只摇头道:“我家公子爷向来言而有信,他说今日回来,今日就一定回来!”见那老大还要再劝,包不同又急忙加上一句。“你们劝我,也只是为了工钱。你们每日能在这里赚上多少,我双倍给你们便是!”
有包不同这句话,众人顿时心满意足,再无二话。众佣工们白得了工钱闲来无事,见包不同言之凿凿,便都守在码头,看看那位公子爷是否当真如约返回。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眼见灯火燃起,众人已是无趣。海上没有方向,夜间行船更是不易,看来这位公子爷铁定是回不来了。包不同心中也是打鼓,若非大海茫茫,他非得亲自去探听消息不可。
却在此时,船舱外忽然响起佣工的叫声:“快看!船!有船过来了!好大的船!”
包不同急忙跃上船舱顶部,极目远眺,只见两艘高约三四丈长约十来丈的海鳅船一路乘风破làng自天地的尽头疾速而来。看着船檐下那在夜色中不断摇晃的引路风灯,包不同不禁热泪盈眶,连声道:“回来了!总算回来了!”他兴奋莫名,竟是在舱顶连翻了两个筋斗,一声大喝。“哈哈!公子爷回来了!”这一声暗含了他一身内力,只震得一众佣工耳鸣目眩。
不一会,两艘海鳅船杀到近前。朦胧月色下,众人只见一名白衣少年负手独踞舟头,长身玉立,神色冷然,仿佛冰魂雪魄化形,不似凡人。唯有包不同身负武功目力颇佳,能隐约分辨出他点点星芒中的一丝喜悦之qíng。不等包不同迎上前,只见那少年忽而腾身而起,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整个人顿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包不同的身前。码头上的佣工虽见惯了外藩来的各色红毛绿毛,可如这白衣少年这般出彩的毕竟少见,此时见他露这一手武功,不由同时喝了声彩。
那白衣少年正是慕容复,他一走两年,此时见了包不同亦是十分亲近,含笑道:“包三哥,一别经年,别来无恙!”一伸手,又托住了包不同的胳膊。“包三哥,不必多礼。”
包不同自幼习武,年岁更痴长了慕容复十多年,不想如今被慕容复这么轻描淡写地伸手一托,他这礼竟如何也拜不下去。意识到自家公子爷这两年非但没有放下武功,内力反而更为jīng进,他更是开怀,喜道:“公子爷好功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容复微微一笑,边走边说:“你即刻安排人卸货,船上的货物如何处置,全听迈哥儿的安排。风四哥年底才回,到时你多准备十五条船来接应。家里的生意你整理一下,有何问题,等我考完州试一并处置。联系明州的范先生,就说我将在九月初一前去拜访,谈谈日后的造船买卖。另外,送条消息给太湖的秦三哥,告诉他,两个选择,一是日后奉我为主,一应买卖,我八他二;二是按原先的约定,此次盈利我与他平分,日后各不相gān。”
包不同一路应声,直至听慕容复提起后两条方抬头道:“公子爷,是不是等这批货出手了再与范先生见面?还有那秦老三……”
不等包不同把话说完,慕容复已然摇头道:“包三哥,莫要因小失大。范家能从我手上赚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海外的商路能带来多少盈利。至于秦三哥,他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如何选择,若不是……”
若不是,公子爷也容不下他。包不同心底一跳顿生惕厉。公子爷是生而知之的圣君明主,自有清绝傲气,如何能容得下一个蠢材?
“船上的六分仪,你看紧了。虽说是个好东西,但眼下还不是推广的时候,只能先技术封锁了。”慕容复最后言道。六分仪是用来测量远方两个目标之间夹角的光学仪器,广泛用于航运。纵使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后出现了各种无线电定位法,航海导航也少不了它的身影。原本,它的正式出现将在十八世纪。只是慕容复上辈子便生在航运世家,要“发明”这么个小玩意,正是信手拈来。
包不同听慕容复说得郑重其事,也不敢怠慢,急忙低头称是。心中却又暗道:也不知这“六分仪”又是什么新鲜的玩意?之前的二桅纵帆船也不曾说要“技术封锁”,想到这,包不同又躬身回禀:“公子爷,那二桅纵帆船已制成,属下照公子爷的吩咐带了两艘过来。这船行驶灵活,又能逆风而行,秦老三那边有来问过价。”
慕容复闻言不由又是一笑,这二桅纵帆船原就是海盗的最爱,秦老三是太湖上的水匪头子,这般识货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船留一艘给迈哥儿,把你带来的人也全留下给迈哥儿,我们马上就走。至于秦三哥那边,你把消息传到,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一转弯,与刚从甲班上下来的苏迈打了照面。“迈哥儿,我这就回姑苏了。待老师生辰,我自会去汝州拜见恩师,顺便把冠礼办了。你要不要……”
这一回,不等慕容复把话说完,苏迈亦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大事未成,我每日都是几万贯上下,哪有空去考什么取解试?”显然,关于劝苏迈参加州试的话题他们已不止讨论了一两回,以至于苏迈听得耳朵生茧烦不胜烦。
慕容复被苏迈结结实实地噎了回来却也不着恼,只小心翼翼地道:“迈哥儿一走两年,不如这次回去陪老师去鄱阳湖游玩一回?我来出钱!”
“我说你没完没了是吧?”苏迈忍无可忍地吼,“还鄱阳湖?这里里外外千头万绪,我有空去么?你到是别去应取解试,给我搭把手啊!”苏迈原是个老实人,但海上却是最能历练人的所在。再加上慕容复所谓的“打通商道”并非一味怀柔,而是充斥着血与火。苏迈跟着慕容复两年,风里来血里去,老实头也生生磨成了杀伐决断,哪里还耐烦慕容复纠结那一点科举小事?
慕容复被苏迈吼地如鹌鹑一般往后一缩,半晌方怯生生地道:“那……那,我先走了啊……”在原本的历史中,苏迈该在今年参加州试考取举人。苏轼在送他前往饶州德兴县赴任的路上路径鄱阳湖,写下了《石钟山记》。只是慕容复不忍见苏迈才高八斗,却因受父亲的连累,一辈子在吏员上打转,便在出海的时候算上了他一份。这两年来苏迈在海外增长了不少见闻,沉溺于经济之道对科举之事是再无兴趣。慕容复几番劝说他考个举人,都被他断然拒绝。这《石钟山记》该不会从此就退出中小学课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