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色狐裘,五官颇为jīng致的小姑娘,她一袭鲜衣怒马,画卷上的背景也是太原城外望不见的狂野无垠。小姑娘脸上的表qíng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尤为明亮,也许是画像人特意留下的,这幅画上的人物,虽然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过,一眼望去,却隐约还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锋芒锐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幅画卷上的小姑娘模样,和茶叶铺老板从哈尔和林城中墙上撕下来的这张通缉令上还显得略有几分粗糙的人物,任是谁,估计都能一眼就看出,两幅画上这是分明是同一个人,最次也得猜测是亲姐妹!
看着两幅画像上相似的神韵,茶叶铺老板当即就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候,李世民也已经注意到了那张通缉令,凑过去低头一看,视线落在“通缉令”三个字上,不由得一呆,有些慌乱不安的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唐国公李渊。
“父亲,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说着,李世民的视线已经转向了李建成。
小少年眼睛里隐秘的震惊和不安,让李建成心里登时一软,一只手轻轻的搭在自己兄弟的肩膀上,无声的安抚他,之后,才轻声开口,把茶叶铺老板之前叙述哈尔和林城中发生的事qíng,又小声复述了一遍说给了李世民听。
李世民听到凌楚思在东突厥靠近突厥牙帐最大的城市哈尔和林城中,被一个姓氏为阿史那的突厥贵族下了通缉令之后,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亮光。
——她既然会被突厥人通缉,是不是也就说明了,她绝对不是当初大哥猜测的,突厥贵族的身份!?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心跳仿佛都加快了几分。小少年按捺住自己还在砰砰直跳的心,之后,沉默了良久,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终于开口,他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她到底是谁?”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时看向那个常年钉在哈尔和林城中当探子的茶叶铺老板。
茶叶铺老板懵了一下,旋即却是gān脆摇了摇头,指着桌上那张通缉令说道:“哈尔和林城的那位,发布的通缉令上,既没写那位姑娘的名字,而且,看他的措辞,好像也有点奇怪,不像是抓捕真正的犯人……”
茶叶铺老板此话一开,李世民的视线立即又落在了那张通缉令上,斟酌着上面的词句,的确,通缉令上只是说了若是有人知道画像之人的下落,会有丰厚奖赏,却只字没提她的罪名。
念及此处,李世民虽然有些微微的失望,不过,还是盯着茶叶铺老板,言辞恳切的说道:“你要是知道了她叫做什么,记得告诉我一下?”
茶叶铺老板看看李渊,见对方没有反驳,对于唐国公府二公子的要求,自然只有点头答应下来。
随即,李建成也揽了一把自己兄弟的肩膀,轻声笑道:“大哥帮你记下这件事了,你放心吧!”
李世民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他从椅子上跳下去,先跟父亲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特别乖巧懂事的离开了议事堂。
又过去了几日之后,茶叶铺老板补好货,捡了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带着护卫和货物又回到了东突厥的哈尔和林城中,仿佛之前的种种全都没发生一般。
与此同时,赵德言给季霄白的那封密信,也终于经由他手下的心腹之人,新手送到了季霄白的手中。
比起北国的风雪和严寒,南国的冬天依旧满是绿意。
院中的紫藤萝长廊之外的一侧,季霄白才在这里靠近荷花池的的地方摆了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这会儿,桌面上还正老老实实的摆着一副已过中盘的棋局。
“坐,”季霄白招呼着赵德言的心腹爱将坐下,然后又让丫鬟上点心上茶。
那个心腹手下连一口水都没喝,直接把手里密封起来的信件递了过去,低声道:“季阁主请。”
季霄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接过信件之后,先打量了一圈,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拆开,飞快的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不禁有些愕然的皱眉道:“孙思邈之前是被你们关起来的?”
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凌楚思给救就走了,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赵德言怎么就没能多关他几天呢,季霄白默默心道。
那个心腹手下有些不乐意的反驳道:“东突厥的老可汗始毕看样子怕是要不行了……孙思邈医术高超,让他帮忙,也是应有之意吧!”
季霄白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把那句“你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这种你自己和鬼都不相信的废话”给咽了下去,只是一只手指轻轻的在桌案上敲了两下,然后才轻声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勿要担心。”
顿了顿,他又轻声喃喃自语的开口道:“孙思邈对凌楚思的影响,是不是有些大了……”
念及此处,季霄白不禁有些微微走神,想起了前几次的事qíng。
从一开始在五羊城中遇到凌楚思,对于季霄白来说,就完全只是一个意外。
那个时候,他身受重伤,若非碰巧遇到了凌楚思,换成随便一个普通人,恐怕,都很有可能就真的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即使是那会儿,明明都丢了大半条命了,季霄白看着毫发无损的凌楚思,依然还在试图用言语诱导凌楚思去探访幽林小筑——若是真的有机会伤到慈航静斋当年最杰出的弟子碧秀心的话,那就更好了。
季霄白想要报仇,凭借自己,实在是有些困难。所以,他的目光自然就盯上了凌楚思。
尤其是,凌楚思那时候对石之轩的态度qiáng势,还有他们两人一言不合直接就动起手来的事qíng,落在季霄白的眼中,自然让他有种忍不住的惊喜之感。
季霄白和石之轩之间的杀师之仇,还有补天阁一分为二的现状,都因为季霄白和石之轩之间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之后,反而开始僵持起来。
这个仇怨一日不报,季霄白就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偏偏以“邪王”石之轩的心智武功,想要伤他,何其之难!
在这种qíng况下,对于季霄白来说,因为武功名字而跟石之轩结仇的凌楚思显然就是武功最好、也最容易利用到的人选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不妨先和凌楚思搞好关系。反正凌楚思和石之轩之间的恩怨,在机缘巧合之下,已经到了不需要季霄白再在暗处推波助澜的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站在旁边捧场,仿佛都变得危险异常的境地了。
季霄白一边想着自己的事qíng,一边微微拧眉的重新把那封信看了一边。
对于赵德言关于凌楚思身份的怀疑,略微沉吟片刻后,季霄白很快便写了一封回信,内容简单直白:孙思邈我不管,对于凌楚思的通缉令,你现在就撤了!
第54章 正反派全是我仇家
凌楚思和孙思邈,还有那个原本没有名字的女奴,离开那个山dòng后,一开始完全是由凌楚思做主,骑马继续往东边的方向走,距离突厥牙帐很远之后,才开始往南转向,打算绕开契丹之后,继续往大隋的疆域方向前行。
路上闲聊说话时候,凌楚思突然想到,并提醒了一句,既然已经从哈尔和林城中出逃了,那个女奴完全可以放下自己作为奴隶的身份了。
孙思邈闻言微微一怔,他本是平民百姓出身,对于突厥贵族、还有被他们掳掠来的和牲畜没什么区别的奴隶,其实并不了解。身份上的差异,孙思邈此前并未在意,自然不会知道,一个奴隶的卑小和微弱。
被赵德言软禁在阿史那府上的时候,孙思邈也只把那个女奴当做寻常大户人家的侍女,还是凌楚思出言提醒,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个女奴之前面对他的时候,缘何如何的卑微、自惭形愧……
想到这里,还和凌楚思同骑,就坐在她身后的孙思邈也侧过头看过去,笑容温和,带着一种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的豁达和平静。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孙思邈安慰了那个女奴一句之后,突然开口说道。
没有名字的女奴下意识的身体一僵,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翼翻羽顿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响亮的鼻声。
凌楚思旋即也拉住了里飞沙的缰绳,回头跟看上去身形明明比她高大许多,却因为不会骑马而一直委委屈屈的缩成一个团子坐在她后面、并且最近已经自bào自弃的习惯了这种要么和凌楚思同乘一骑、要么被那个女奴骑马带着的生活的孙思邈低声提醒了一句道:“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孙思邈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便直接开口,对那个女奴说道:“既然之前没有名字,那就自己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凌楚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道:“起个名字吧!”
那个女奴,却是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犹犹豫豫、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终于放下了自己作为奴隶过往,脸颊上带着丝兴奋的微红,眼睛仿佛也变得明亮起来,“先、先生……凌姑娘,”她的声音还有些长久以来在赵德言身边卑躬屈膝的本能怯弱,可是,言语间的那种坚定,却已经展露出来,“你们给我起一个名字吧!”
凌楚思闻言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反而是孙思邈,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拒绝了她的这个请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认真的说道:“你的名字是自己的,而你自己,也是自由的!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个女奴听了,心神一震。
凌楚思闻言却是突然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声音尤为轻快的说道:“你给自己起个名字吧!乖,听孙爷爷的!”
听到凌楚思语带兴奋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刚刚还眼神真诚坚定的孙思邈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他已经近乎麻木的习惯了被两个姑娘骑马带着,但是,对于凌楚思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句“孙爷爷”,却至今仍旧是一听就忍不住的一个哆嗦。
要是凌楚思再小几岁,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说不定他还能接受得了,孙思邈眼神木然、心中绝望的想到。
“……”就连那个女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面上也终于绽开了一个笑脸,并没有思索很久,便gān脆的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阿伊。
阿伊在古突厥语中的意思是月亮,想出这个名字之后,她的面上有些羞赧,眼神却很明亮,“我第一次见到先生,就是在一个满月的晚上……后来遇到凌姑娘,则是在天上挂着上弦月的时候。”
孙思邈面上微微流露出些许茫然之色,他淡淡笑了一下,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记得,本来是说,阿史那府上有个人得了怪病,才跟过去的,哪成想,到了府上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病人,之后,他们竟然还不肯放我离开——”
说到这里,凌楚思突然想到了当初自己和季霄白推测的、孙思邈会一路北上前往东突厥境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