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因着永璂的事qíng对嘉妃有些恨意,冲动之下便想要说出来刺激一番嘉妃,然而转念一想,却仍旧决定缄口。
嘉妃已经时日无多,我不想要她觉得,是永瑆害了他。
其他的,随便她想吧。我已经仁至义尽。就如善保所说:已经留qíng。
然而我没想到,连容嬷嬷都不知道我的心思,善保竟然能够猜的一清二楚。这怎不令我吃惊?
用过晚膳,皇帝竟然再度来了。我表面欢笑恭迎,一想到昨晚之事,心有余悸。暗地里长叹。见了皇帝,不免又赶紧地将新月之事同皇帝说了。
“什么,新月要出家?”皇帝听说,先是大为震惊,后来经我慢慢解说,却很快想通,反而面带喜色,只是不好露出十分来,只叹说道:“这也难得她了,以格格之身入佛,倒的确是一桩流传千古的美事佳话,何况太后也是个虔心礼佛之人,若是听说,必当欣慰。”
“新月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前不过是被努达海一时迷惑。此刻她清醒过来,深深悔改,想要以己身入佛,为太后、皇上祈福,自然是好的。”我微笑说道,“料想太后也会欢喜。”
“嗯……朕也实在没想到,新月竟有如此转变,前些日子朕召见的时候她还哭得泪人一般,非努达海不嫁呢,”皇帝提着眉毛,摇摇头,似那一幕不堪回首。回头望着我却又笑眯眯地说,“景娴,你可当真令朕刮目相看!简直可令顽石低头啊。”
“这也是皇上的宽容感化了新月,她才能大彻大悟,并非臣妾一人的功劳。”我笑说道。
皇帝喜得眼睛眯起来,思索说道:“这样倒也好,本朝繁荣鼎盛,奇人辈出,新月格格以格格之身入佛,将来也必定是一件流传千古,劝人向善的好事,哈哈哈。”
正在其乐融融,皇帝探身过来,两只眼睛盯着我,笑微微说道:“景娴,时间不早啦,朕明天就要动身去承德啦,今晚上不如还是早点的……”
我正要说话,却见门口有人迟疑着,似出不出的样儿,皇帝身边的太监问道:“门外什么人啊?”
便见有人慌忙出来,跪地行礼,说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奴才是延禧宫当差的,令妃娘娘那边,好像觉得不太舒服呢。”
我素来针对令妃,这一刻却差点笑出声来,面上翩翩皱起眉,关心问道:“什么,令妃怎么了?”正巧皇帝也向前一步,简直配合无间。
皇帝看我一眼,反而说道:“景娴,别着急,问清楚再说。”
那奴才说道:“令妃娘娘夜晚的时候就觉得腹痛,不过一直忍着没有声张,这会儿似乎疼得更厉害了,令妃娘娘派奴才来看看皇上是否有时间可以过去瞧一瞧。”
“叫了太医没有啊?”皇帝问道。
“已经叫了。”
“那……”皇帝皱着眉,回头看我。
我叹一口气,伸手过去,轻轻握住皇帝的手,柔声说道:“皇上,令妃身怀龙裔,皇上自该多关怀她一些才是,不如臣妾跟皇上一起去看看令妃到底怎么了?”
皇帝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还是不要劳累皇后了,就让朕过去瞧瞧,若是无碍的话,朕再回来……”
我说道:“妹妹她不是那种大惊小怪之人,又懂得规矩,恐怕是真的觉得不舒服了才会来请皇上的,皇上您别挂着臣妾,快点儿去吧。”
皇帝的手反过来,重重握着我的手:“景娴……”目光之中涌出一丝感动,“那朕先去了。”
依依不舍放开,走向前去,走两步又停下,最终大步流星出门去了。
皇帝跟太监前脚一走,容嬷嬷很是愤恨说道:“娘娘,你瞧这延禧宫,怎么就每个消停?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皇上明明在这儿歇的好好的,她偏要来cha一脚,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才是有眼力价呢。”我笑了笑,反而悠闲,坐在椅子上,说道,“到底令妃是沉不住气了,皇上第一夜在这儿,尤其明儿要去承德了,临别之时还歇在这,令妃怎么受得了?也是时候该用点儿手段了。不过……嬷嬷你可别气,比咱们气的,大有人在呢。”
容嬷嬷眉头一动,问道:“娘娘您说的可是那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乌雅答应?”
“你说呢?”我含笑,不再多话。
“然而近日的事,还真让人咽不下,平白的皇上就被抢走了。”
“令妃这招做得很好,本宫倒是乐意她‘抢走’皇上。”笑了笑,目光一利,说道,“只有如此,皇上整个木兰秋围,都会想到本宫,想到他今夜未曾得偿所愿的那份遗憾。将来,皇上自会把这份宠爱加倍的一一补给本宫。”
这一夜,皇帝果然没有回来,我也不恼,美美的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日,皇帝便开始准备承德之行。
我刚打点起身,皇帝便来告别,前些日子提议他带乌雅答应,他只说想想看,此刻我特意问起可选了什么妃嫔同行,皇帝只说:“朕这一次可没那个闲心,景娴等朕回来。”说着,还伸出手来,将我抱了一抱。
后来也知,皇帝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带,可是奇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可是清闲了很多。先前皇帝喜欢来坤宁宫,延禧宫那边眼红着,终于在皇帝临离开之际扳回一点局面。令妃心头满意,暂时没有兴风作làng。相比之下,乌雅答应那边可就不忿了,想她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皇帝在离开皇宫之前的两夜却并非歇在她那里,而且她满心以为皇帝会带她随行,又再度落空……
然而不忿归不忿,她目前也只是个小小答应,小鱼虾而已,再怎么也掀不起滔天巨làng。
何况她全靠皇帝,皇帝一不在,乌雅越发收敛,除了经常来我这儿请安问好之外,别无其他动作。
我也只装什么也不知的,她说什么便听着什么,倒是让这个小狐狸以为我对她言听计从,每每笑面如花。
嘉妃的病已经渐入膏肓,太医已经明确说了能撑一天是一天。而永璂却已经完全好了,每每看他在坤宁宫内跑来跑去,真是赏心悦目的一道风景,可不知为何,永璂好像跟善保格外投缘,我原本是不知的,后来一天无意中见到善保背着永璂在御花园内玩耍,他们两个十分熟稔的样子,而后我一问永璂,才明白他们已经相处好些日子了。
先前永璂也对我说起过善保,是那一次福尔康为难善保时候被他撞见,永璂对他印象颇好。
想来缘分也便是这么一回事吧。
自打永璂这件事之后,我特意多派了些jīnggān人手跟着永璂以加保护,如果有善保经常在他身边,更是加倍保险。
至于新月那边,皇帝也下了一道诏书,封新月为“淑顺和硕格格”,准她入玉佛寺带发修行,为皇家祈福。克善则暂时由皇族中可靠的亲王代为抚养,可准他一个月去探望新月一次,克善虽然暂时舍不得,但见到新月的平静模样,整个人也为之感染,知道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何况也是为了他的阿玛额娘祈福,虽然掉了两滴眼泪,但到底能控制住,已经逐渐露出成熟稳重的大人风范。
新月入寺之后,我传了几次善保来问起,善保说起外面的事,听说努达海的心头所好女子,不知为何反目,悄无声息离去,努达海甚是伤心,病倒流水小居,难得雁姬不计前嫌,说服了两个儿女,将努达海接了回去,好生伺候,最近听说努达海已经清醒过来,对以往所做甚是愧疚,且请求了雁姬原谅。
京中传说雁姬夫人丝毫都没有计较前事,仍旧和善宽容,但是计较不计较,心底自然知道。经过这件事,雁姬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更好就是。
期间雁姬也进宫来见我说过几次话,说起努达海最近转了xing子的,对她格外的好,尤胜以往,而且军功上也颇为紧要。她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只是淡笑,并无特别狂喜之状,平平淡淡如说别人家常。
我见她态度从容,举止温和,更见风姿,收敛自若,心头也觉得宽慰。雁姬离开之时说道:“娘娘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奴才所做之事,奴才必当尽心尽力,再所不辞。”
我只微笑,示意她离去。
皇帝不在的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平静而温馨,有时候我从梦中睡醒过来,都觉得犹在梦中。
然而,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却又隐隐感觉到,这样的气势,却让我听到一句话:山雨yù来风满楼。
那猛烈bào风雨来临之前,岂非也正是四野无声风平làng静?
“皇额娘,皇额娘!”身后永璂,大声叫着向着我欢快跑来,不远处,善保静静跟着走过来,跪地说道:“皇后娘娘吉祥!”
我点点头,伸手抱住永璂。但是……无论前方接踵而至的是什么,我都,无所畏惧——
千千劫 4
皇帝是匆匆忙忙回宫的,听见说,还了一个半路认来的女儿。
我初次听闻,对这消息颇为震惊。然而细细想想,皇帝甚是喜爱“微服私访”这种事,且xing子又那么风流,若真的有什么“格格阿哥”流落民间,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如此大事张扬,真正是史无前例。
容嬷嬷将打听来的事说的眉飞色舞:“娘娘您不知道,这人一回来,延禧宫那位自告奋勇地要把人接到自己宫内去住,皇上本来有所顾忌,然而却抵不过人家一片心意……”
“唔,”我答应一声,“这种事qíng,是福是祸尚无法说,她爱揽这麻烦就由她去吧。”
容嬷嬷问道:“皇上这样儿,娘娘您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站起来,淡淡说道:“生什么气?流落民间的‘格格’这种事,都能认得下……本宫生气又有何用,唯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嗯,同本宫一起去见皇上吧。”
刚出了坤宁宫的门,就见到前方一队人,威风凛凛而来,打头的正是皇帝,一见我的面儿,脸上表qíng,难以描画。
“皇后……朕刚一回来,就来见你了!”一边说,一边温柔脉脉地半低下头,嘴角带笑,双眸看我,作出一副亲近无间的表qíng来。
“臣妾也心系皇上,正要去见驾呢,可是巧了……”我微微一笑,到底略行了个礼。
皇帝伸手扶着我的手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要不怎么说朕跟皇后心有灵犀呢!”
这个却是不然,再心有灵犀,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在外留下一个私生的格格呀!
我微笑不语,先将人迎进了坤宁宫。皇帝坐了会,说了些木兰围猎的般般qíng形,我见他东拉西扯,竭力讲述,似乎在有意回避某个话题,亦或者在大作铺垫,到最后皇帝终于说完了所有事,一刹那殿内沉静起来,皇帝顿了顿,嘴巴张开,似要说话,又“呃……”的一声,停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