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身子一抖。晴雯才离了她,又说道:“我既然能看出金钏儿姐姐有些古怪,想必那旁人更是能看得出的,难为你仍然这样无事人一样的。”花惜大惊,这才知道晴雯为什么而来。
当下晴雯说罢了,才说道:“我回去睡了,你好好想想……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你也好警醒个。”说着,便下了chuáng,穿了鞋子,花惜赶紧也下了地,晴雯回头说道:“晚上冷,你就呆在里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叫人又看见。”花惜点点头才停了步子,晴雯就出去了。
这边花惜回身坐在chuáng上,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箱子,略微沉吟,便伸手托腮,望着那一根滴泪红烛出神。
当夜无话,第二日,花惜早早起身,同晴雯等便伺候着宝玉出门去,又千叮咛万嘱咐,宝玉都一一答应。终于去了。
一直到宝玉出门,众人才都闲散下来,花惜便入了内,片刻,忽地惊叫了一声,而后急急地出了门来,一掀帘子,说道:“你们谁到我房里来了不曾?”
第八章 空城
花惜一搭帘子,皱眉问道:“你们有谁到我房里来过不曾?”外面诸人一怔,便有秋纹麝月说道:“袭人姐姐,我们不曾去过。”众小丫头也面面相觑,说道:“都不曾去。”
说话间晴雯上前来,望着袭人问道:“什么事儿?”
袭人皱了皱眉,说道:“有一件东西不见了……不过,想是我放错了地方,一时记错了。”这当儿绮霞便过来,说道:“袭人姐姐丢了什么东西?”
花惜皱了皱眉,轻轻地叹一口气,却不说。
麝月也过来问道:“是什么呢,姐姐且说说,大家帮着找找,想必就找到了。”
在场的丫头们便都看着花惜,花惜摇了摇头,说道:“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丢了,也就算了。”
回身便进了屋,身后,晴雯第一个便跟了进来,劈头就说道:“到底是丢了什么,别叫我猜中了!”瞬间急得眼红,火星乱冒。
花惜回头,便冲她使了个眼色,这功夫秋纹麝月这两个心腹也进来,而后便是绮霞跟碧痕,一等的这几个丫头都进来了,围着花惜,秋纹便说道:“袭人姐姐,这事不能就这么轻轻放了,前几日才丢了几样东西,算了也就算了,如今姐姐的东西也丢了……哪还了得?”
碧痕也赶着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姐姐说说,也许我们都见过的呢。——先别忙,怕真是放错了地方忘了。”
花惜转头,看了看门口无人,这才说道:“既然你们问了,我也不瞒……只不过,这事别说给了其他小丫头们知道……她们嘴碎,传出去,指不定说成什么呢。”
绮霞便说道:“姐姐有什么好怕的,丢东西的是咱们,谁说什么不成?”
晴雯这功夫便在边上看着,碧痕也附和绮霞所说。
花惜面有难色,才开口说道:“这事大家都不知,我也不想说的,你们听了,只替我留心,千万别张扬。我才好说。”
几个人急忙点头答应。花惜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原是前日金钏儿来,带了一块绣了一半儿的肚兜,只因她近来忙着,无心弄些这个,就央求我有空给她绣好了。我本不想瞒着的,然而因她是太太房里的人,又怕别人知道了,恐笑话她使唤宝玉的人,何况这是些近身的东西,不好张扬……倘若传了出去,传来传去,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呢,就只叫我偷偷地绣好了,谁也别说知道。”
几个丫鬟听了,才说道:“原来是这个,怎地竟不见了?”花惜说道:“也是,我因怕别人见了问,就放在了枕头底下,今儿趁着二爷上学,闲了想翻出来绣上一会子,不料就不见了。”
麝月说道:“袭人姐姐可找明白了?”花惜说道:“全都翻遍了,这炕上,柜子里,箱子里……就是没有,这不是奇怪了么?”
晴雯说道:“这事可不奇怪,都发了好几次呢,先前都还添泥抹粉的,我丢了好好的钗子都没人问,这一次你们倒是失惊打怪起来了?”
绮霞便说道:“你省省罢,你素来就毛躁,谁知道你是自己丢了呢还是被人给顺手拿了?袭人姐姐可是有名的稳重,她说丢了,定然是出了事故了。”
晴雯便啐了一口,说道:“放你的屁,这话我却不爱听,我的钗子不是东西,她的肚兜子就要紧起来了?我小心着呢,若是丢了,我自己知道。”
绮霞说道:“我只是就是论事,你要多想,也是法子的……何况她当真就比我们高一头,东西自然也更矜贵着些。”
碧痕却只在一边听着,不做声。
晴雯听了绮霞还嘴,眼睛一瞪,又要开口。
花惜冲着麝月一眨眼,麝月急忙推了晴雯到一边去,说道:“你省省心,如今袭人姐姐也不高兴着呢,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添这一把火。”
花惜才说道:“不是这话,照我说……大家别只顾着吵,万一给老太太那边听到,只以为我们这儿出了事,万一责问下来,大家谁也讨不了好,如今这件事,我们就只暗地里留心查访,今日是钗子肚兜的不起眼的小物件……改日指不定就是什么了,总之都是为了咱们屋里的体面,都别声张出去才是。”
几个人才答应了,晴雯也气鼓鼓地,只在一边不言语。
片刻秋纹麝月碧痕绮霞相继出去,晴雯看人都走了,才上前来,问道:“我问你,当真是肚兜丢了?”花惜看她,说道:“我问你,你当真是生气了?”
晴雯听她问,就说道:“你莫不是又把我那两句话听进耳朵里去了?她摆明了是在故意说我,难道我不发一声的?嘴快说了几句,倘若因此又得罪了你,却是无法。”
花惜掩嘴而笑,说道:“你就是这个火爆不饶人的脾气,我怎会不知?若是生气,倒是你把我小瞧了。”
晴雯见她笑,便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似个紧张的,让我猜猜……”说着声音便低下来,说道:“那东西没丢?还是说……”
花惜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晴雯见她如此,气道:“亏我还担着心思,怕你出了事,刚听到的时候,魂儿都飞了,你却无事人一般……我真是是白替你cao心了。”说罢,甩袖子yù走。
花惜急忙拉住她袖子,晴雯回来,两人并排坐在chuáng边上,花惜才说道:“我知道你嘴快不饶人,可是却是一片热心肠……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当下,便将金钏儿送丸子来的事qíng,合盘跟晴雯说了,又说道:“只因我知道你是心直口快,藏不住事qíng的,所以起初才瞒着你,如今这事同你说了,我跟金钏儿的命,都在你手里。”
晴雯掩着口,看着花惜,想了会儿,点头说道:“你放心,金钏儿姐姐却是好意,倘若我是她,也是会这样做的。只不过,她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这事只像是我能做的,却不像是她能做的,然而既然那药送来了,你就该好好地吃了,养好身子,千千万万别出差错,更别像是今日这般,当真给人偷了去,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花惜便点头,晴雯想了想,又问:“那你今日唱得这又是哪一处?明明送来的是参丸,却说是肚兜,明明是没丢,却说是丢了……”
花惜说道:“你怎地想不通了?嗯……这一出就叫做‘空城计’。”说着就哈哈地笑倒在chuáng上。
两个人正闹,外面忽地有人说道:“太太那边来人,说是请花大姐姐去呢。”
第九章 赏赐
花惜正跟晴雯两个低声玩闹,忽地听外面有丫头来,似是碧痕问了声,那丫头便说:“是太太那边来人,说是叫袭人姐姐现在过去一趟。”
屋内两个人听了,急忙起身,晴雯便站在边上,说道:“你既是这个屋里的贵人,也是太太面前的红人,这会子又赶着来叫,还不知有什么好儿给你呢。”说着却又冲着花惜冷冷一笑,转身搭了帘子出门去了。
花惜不理,急忙收拾了一番,她知道王夫人xing不喜些妖妖娆娆,花花绿绿的,特意对着镜子看了一翻,见脸上gāngān净净,穿的也是素净颜色的,整个人清水儿似的,没有一丝儿错了,才出门。
当下花惜便跟着那王夫人房内来的小丫鬟,望着王夫人房内去。
顷刻间穿越屋廊,便到了王夫人住处,丫鬟说道:“姐姐先等一会儿。”花惜答应。丫鬟上门前,就说了,那边的丫鬟才进去通报,顷刻人出来,引了花惜进去。
外间的帘子搭开了,就听到里面有人说道:“幸亏是你来了,也可以有说说话的人儿。”另一个就说:“如今孩子们都大了,看得也安乐,咱们也能聚聚,着实是好。”先前那人说道:“我心上也没别的事,如今只关切宝玉一个……”
正说着,花惜进门,却见上位上,金钏儿站在一人身后,那人形容偏瘦,已经是半老徐娘,自不算太美,只不过却有些气质,面上带些笑意,正在看着对面一人。对面那个,却较为胖些白些,一张似天生就笑微微的脸庞,花惜心想:这两人自然是王夫人跟她妹妹薛姨妈了,只不过,两个长得倒大有不同,一个肖是老鼠杰克,一个倒像是加菲猫。
这两人见花惜进来了,便都停了声,看向花惜。当下花惜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这几日她的礼节也学得差不多了,倒是做得有模有样。花惜便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太太,薛姨太太。”
王夫人点了点头,便看着花惜,说道:“袭人你来了。”旁边的薛姨妈便不做声,只是笑着看着。
花惜始终低着头,带两三分的稳重笑意,谦恭说道:“听到太太叫,不敢耽误,即刻就来了。”
王夫人见她打扮素净,行动稳重,言谈恭敬,便有三分欢喜,说道:“我因着宝玉去上学的事,所以叫你来问一声,你可知道,为何他忽然的就想要去上学了么?”
这个花惜自然是知道的,全因为宝玉忽然认识了秦钟,两个“一见钟qíng”,所以才想法儿厮混在一处玩耍罢了。难道王夫人不知的?是了,天下父母心,大概是想要听些自家孩儿奋发向上的好话,如此而已……
花惜心头想通,又见薛姨妈在场,因此花惜只说道:“回太太的话,二爷近来颇为上心懂事,又因老爷厚望,因此二爷时常就想去读书,学些学问,改日老爷问起来,也好对答,叫老爷欢喜些,也不叫老太太跟太太为他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