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挫败地唤道:“曦儿……这些都早点忘了吧。”
林曦眯着眼睛弯眉而笑,“好吧,我尽量。”
赵靖宜摸了摸他的脸,低头亲了一下,然后牵起他的手,“走吧。”
似乎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赵靖宜带着林曦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别院,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侍卫。
这里可是软禁着胡奴大王子!四年前的元宵节,林曦还能回想起被杀死的众多侍卫,以及奄奄一息的达达,惨状历历在目。
“都是你的人?”
“皇上信重,自该为君分忧。”
这冠冕堂皇的话,信手捏来不需糙稿,睿王爷已经玩得炉火纯青,林曦抽了抽嘴角,自叹不如。
那个时候林曦也在,当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何北山抓补刺客自顾不暇,萨木勒逃出京城之后便直接问罪罢黜,禁军统领苏扬严密守着皇宫又选择明哲保身,而及时发现刺客意图,带伤击退胡奴人的赵靖宜便得了皇帝的信任,最终领命看押捡回一条命的达达。
说来达达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赵靖宜,不然已经人头落地祭了军旗。
“想必胡奴的使者已经出发了,不日就到京城,只是不知有何打算?”
林曦觉得今日元宵全城涌动,兵马皆去了夫子庙街,这里倒是鲜少有人经过,也更不会关注,赵靖宜选择这个时候倒是个好时机。
赵靖宜神色淡淡地回答:“二王子萨木勒率使团观看皇上泰山封禅仪典,并献国书修两国之好,结为盟友。”
“只是这些?”
“自然不是。”赵靖宜想起北境传来的消息,脸上顿时浮现嘲讽之色,“既为盟友,就不存在俘虏之说,要求归还达达及其他胡奴士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皇上定不会同意。”林曦很肯定地说。
当初夏景帝开口便是十万骏马的赎金,胡奴不允便两国jiāo战,如今大夏成了战胜国,更加不可能轻易放回达达。
“不知胡奴愿给出什么条件?”
赵靖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胡奴王有个女儿,今年应该有十五了。”
“以女儿换儿子?”林曦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对,“皇上年老未立储君,这个公主嫁给谁去?”
赵靖宜没有说话。
低头思索的林曦被牵着手往前走,过了一拐角,忽然恍然大悟,抬头看着故作云淡风轻的赵靖宜,不冷不热地问道:“王爷,若您是胡奴王,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嫁给谁好?”
“……”心上人太聪明真是说实话不对,说假话也不行。
林曦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说:“平白矮了胡奴王一节,皇上不会娶。梁王蜀王都有正妃,做侧室人胡奴公主也不愿意,九皇子年龄还小,身份不够,整个宗室只有王爷您,正室虚待,怎么看怎么合适,您说是不是?”
谁说他家林公子不吃醋的,这么yīn阳怪气的调子不是在陈年老醋里泡了许久是酝酿不出来的。
赵靖宜又是好笑又是甜蜜,握紧了他的手只道:“曦儿,只要皇上还需要我领兵,他是不会让我娶胡奴女人的。”
林曦闻言便是凉飕飕地觑了他一眼,撇嘴不屑道:“自古以来都是我大夏公主北嫁和亲,这次换做胡奴出公主,可见扬眉吐气尽显国威,皇上近年好大喜功,即使觉得不妥,可要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家侄子必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也说不定,毕竟放眼整个京城没有谁比你更合适的了。”
林曦想想就觉得整个人不好,“达达,关着也是关着,若是公主的嫁妆丰厚放回也未尝不可,最多为了平衡,再塞给你几个漂亮又有些身份的女人作为牵制。”
林曦没入朝堂,这些弯弯道道的事qíng倒懂得不少,赵靖宜稀奇道:“曦儿觉得如何是好?”
“留下达达,拒绝公主!”
随着林曦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赵靖宜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接着被林曦狠狠地踩了一脚,消了音。
门口没有守卫,赵靖宜推开门,待林曦走进后又轻轻地合上。
动静虽轻,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何人?”
穿着紧袖窄衣的胡奴服饰的魁梧大汉走了出来,见到赵靖宜顿时一瞪眼,“怎么是你!”
赵靖宜冰冷地侧了他一眼,在达达不善的目光下,转身便替林曦解下厚实的披风,若无其事地领他进了内室。
反而是林曦笑着朝达达拱了拱手,“大王子,可还记得学生?”
达达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林曦莫名有些熟悉,皱着眉思索之时却听到赵靖宜冷冷的声音:“四年的囚禁,糙原的野láng不仅磨平了利爪,还失了记忆。”
“你放屁,长生天在上,达达的恩人一辈子记在这里。”达达握紧了铁拳捶了捶胸口,接着如láng的目光又she向赵靖宜,狠然厉声道,“糙原最凶狠的láng即使断了利爪,也会用锋利的牙齿咬碎敌人的咽喉!”
那目光危险地在赵靖宜的脖子上停留。
赵靖宜冰凉的眸子顿时淡了颜色,冷峻的面容印刻出坚毅的轮廓,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囚禁的家犬罢了。”
霎那间林曦的心跳到了喉咙口,达达乍然狰狞了表qíng,红了眼睛,若不是克制似要随时扑向赵靖宜。
然而赵靖宜混不在意,依旧毫不留qíng地往他的伤口裂fèng上撕扯,面无表qíng的脸上浮现嘲讽之色,视线扫过这屋内陈设,勾唇不屑道:“难道不是?”
霎时那魁梧庞大的身影便扑了过来,铁拳如风直朝赵靖宜的脸上而去——
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被抛向林曦,林曦下意识地接过,瞪着眼睛只见赵靖宜沉下目光,抬手扣住达达的手腕朝外一翻,接着迅然矮身一个闷拳直击达达的小腹。虽声音轻响,但达达的那一声闷哼林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看到赵靖宜的眼眸转厉,周身散发着一股骁悍戾气,林曦qíng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这一闪神,几声重响之后,再定睛看去,达达已仰头被他扣住咽喉,达达的手看起来比赵靖宜的更大更有力,但却丝毫撼动不了脖子上的那只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脖子和脸憋得通红,眼中是深深的不甘……
僵持之下,四周安静,打斗之声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渐渐地赵靖宜收起满身骇人气势,锐利bī人的眸光也逐渐转深,那蕴含在紧绷肌ròu之下的力量忽然一松,他放开了达达。
“四年前,你我jiāo手,难分胜败,四年之后,不过三招。”
那淡然的声音,却说出了睥睨的气势,也狠狠地击碎了达达的信心。他捂着喉咙的手缓缓地放下,再看赵靖宜,他仿佛觉得该以仰望而视之,这太可怕了!
依旧紧实的胸膛起伏难平,然而不得不承认四年的囚禁,消磨了他的力量和野心。
不甘和屈rǔ化为了挫败,接着转为茫然,这身长九尺的大汉就这样怔怔地站于原地。
赵靖宜走到林曦身边,眼中有些担忧,柔着声音问:“可吓着你了?”
林曦摇了摇头,他不是深闺的姑娘,惊吓倒是不至于,就是感到震撼,那几下的ròu搏,迅速凶悍而充满致死的力量,赵靖宜仿佛到了战场化为杀神一般,血气杀意顿起,与平日里练武弄枪根本是两个境界。
林曦吁了口气,又看看达达,“他……”
赵靖宜瞥了达达一眼,“不用担心,若是这样就一蹶不振,今日便白来一趟。”
话音刚落,便看到达达握紧了拳放开又合了起来,再看那一瞬的迷茫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寻了椅子坐下,“今日睿王爷大驾光临应不是只找我打上一架吧?你们来做什么?”
赵靖宜没有说话,林曦微微一笑道:“给王子一个机会。”
“我一个囚禁之人……”
达达还没自嘲完,林曦打断了他的话,他不耐烦地说:“王子只需说想不想要即可,你的处境显而易见,既定的事实不说也罢。”
达达顿时噎了一下,看赵靖宜和林曦深夜到访定然是有事需要他合作,他虽什么都没有,但也要拿腔作势一下,却没想到林曦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呛了回来。
这是来商量的态度?若不是林曦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旁边还有个赵靖宜,他早就将人轰出去了。
“我要是不呢?”
林曦笑了笑,优雅地理了理衣角,清清淡淡地说:“那便打搅王子休息了。”又侧头询问赵靖宜,“走吗?”
赵靖宜冷冷地看了达达一眼,从林曦手里拿过披风给他披上,接着毫不犹豫将地抬脚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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