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摸着还未有任何征兆的小腹,忽然笑起来,笑出了泪:“你已经杀尽兄姐,又要杀了我夫君,还会留着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么!”
他挑起眉:“你不信?”
“不信。”
她听见他长长的叹息:“既然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不过,帝渊一定要死。我不可能留着他这个祸患。”
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冷若冰霜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人:“我恨你。”说着,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还记得,那时候她握着他温暖的手,看着他温暖的笑容,有些发怔,他还心qíng愉快地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但为何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倘若做帝皇便得如此心狠手辣,对最亲近的人也能毫不犹豫痛下杀手,那她不想做。她曾以为自己能,但现在,却知道自己不愿意如此。父皇到底还是看错了,她到底……也只是一个被宠坏了惯坏了的孩子而已。
可是,已经不能回头。
四哥望着她,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她抿了抿雪白的唇,离开了。
夫君知道她去过四哥的府邸后,皱了皱眉,然后舒展开来:“说不定他会放过你。他最近留下了三皇子的血脉,还是有些仁慈心的。”
“你相信么?”那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仁慈。他要的,不过是任意cao纵他人生命的成就感。
“不信。”夫君轻柔地说,“可是,你和孩子都要活着。寻个僻静的好地方,永远别回来。”
她泪眼朦胧,垂首哽咽。
他擦去她的泪,无言。
那天晚上,她被送出了云王封邑。她没有哭,没有闹,更没有说只字片语。当她坐在便车上时,能感觉到两道温柔的目光,转身看去,却没有看到夫君的身影。这一别,便是生死相隔了。而他,依旧温柔且残忍,连最后一面,也不让她见。
行程很快,一路颠簸。不停地换路,不停地换车。她寝食难安,láng狈之极,却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qíng绪。
唯一在乎的,是腹中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孩子。她时时刻刻都担心保不住他,保不住自己最后的希望。然而,尽管几近食不果腹,孩子还是顽qiáng地在她腹中悄然成长着。
没过多久,她便听路人说,云王被腰斩于市。
她恍若未闻,抚着腹部,泪湿衣襟。
孩子,听见了么?千万别碰触那个罪恶的位置,千万别卷入另一场灾难……千万……要护住你喜欢的人们……
3
那一年,她十七岁,命运转折。
她费尽千辛万苦,四处流亡。任凭风餐露宿,任凭形单影只。唯一的念头,是活着,和孩子好好活着。
最终,她来到池阳境内。池阳仍有许多献辰暗行使潜伏,他们对先帝忠心耿耿,数度帮她躲过追兵。
然而,伤却仍不能免。最终,她耐不过伤势,倒在徵韵城外的树林中。
分明是白天,附近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她喘息着,望着一尘不染的蔚蓝天空,意识渐渐流失。
那时那刻,她以为,她将要死去。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却看见了一个少年。一个锐气难当的、如神祗一般的少年从天而降。
神祗乌黑的双眸望着她,一瞬间流转过无数qíng绪,而后归于平静。
她以为见到了幻象,再度醒来时,却发觉那少年就坐在不远处。身前燃起的篝火,将他整个人都笼在火光里。
她并没有看错。俊目修眉,锋芒毕露,毫不掩饰自己的傲世之xing,就算说是神祗也不为过罢——不只是人上之人,更是人世之上的人。
少年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目光锐利,仿佛一瞬间将她看透了,唇边却挂着几分笑容,化解了她的防备之心。
“姑娘受伤了,在下已经替你包扎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他言语之间并无太多起伏,嗓音仍有些稚嫩,语气却十分平静。
虽然年轻,却是极有自信的人。
她微微动容。这样的人,已经不想再遇见了。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最终,都只会让人痛苦。“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若和这种人物在一起,必定波折不断。而她现在想要的,只有平静。
“救命之恩倒是谈不上。姑娘伤得不轻,还需好好休养。”
“这点伤不算什么。”她qiáng撑着起身,扶着树gān,喘息着休息了一会,“他日定当报答公子大恩。”说着,她一步一步向浓密的树林里挪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她却咬紧了牙,无视额头滚滚而下的冷汗,艰难地走了数步。
少年只是望着她,并未作声。
她身体发软,无力地抓住身边的树gān,脏污的手指几乎嵌进了木里,却固执地不呼救,也不停下。
她没有瞧见,身后的少年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清晰,一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柔和了许多。
“你有地方可去么?”他问,不急不忙,声音中也满是笑意。
寻常人定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救人xing命未得报答不说,连感激之意也未奉上。他人若遇上这种事,早便负气离去了。何况,她还受了刀剑伤,又是女子。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么?
她没有回答,仍然固执地向前走。
少年的表qíng柔和起来:“以你现今的状况,再虚弱些,恐怕会落得母子双亡。”
她停了停。他竟然给她把过脉了么?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她骤然想起夫君的话——“你和孩子都要活着。”活着……你不知道活着有多累多苦,所以才这么说。她心中苦涩,启口道:“不敢给恩公添麻烦。”
“你担心连累我么?”
“我与恩公萍水相逢,何谈连累不连累?”
“那是担心我对你不利?”
“恩公要杀要剐,我还能活到如今?”
少年轻轻一笑,笑声在寂静的夜中尤为清晰:“由我来保护你,如何?你尽管放心,我要保的人,谁也伤不了。”自信如斯,自傲如斯,自负如斯,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她心中一震,不由得回首望去。
少年就站在火边,抱着双手,冲她笑着。他很年轻,不过十四五岁。若是寻常的少年说出此话,恐怕只能当作玩笑。但,这个人,就算是笑语,也让人无从质疑。
很安全。
她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有他在,她会很安全。
“洛自醉,醉酒的醉,右将军洛程的四子。”他如幻影般瞬间移到她身边,俊美的眉目带着温和,“看我这模样,也不是盗贼罢。”
洛四公子……
原来他就是那位四国帝皇都曾赞过的“出世神童”。原来,他就是……
她笑了。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少年撕下一截衣袖,递给她,什么话也没有再提。
4
那一年,她十七岁,为一个少年而心动。
她斜倚在榻上,望着正对着窗口的数株桃树。芳菲盛放,绚烂无比。不是不曾看过更美的花,不是不曾看过更绚丽的景色,但她就这样怔怔地入了迷。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只是看着。从花,看到人。然后,视线就再也转不开了。
她想起一个月前,洛自醉将她带入徵韵城的qíng景。
他那么理所当然地弯下腰,要背起她。
她也就没有任何矫qíng,伏在他身上。
少年的身形依然单薄,但却稳稳地背起了她,尚未长成的脊梁仿佛可以承受千钧重量。他点地飞起,翩若鸿鹄,在夜空中飘过,不留一丝痕迹。
很快便到了洛家,夜幕沉沉,寂静无比。他带着她来到这座僻静荒凉的院落前,忽然转身,微微一笑。
那晚没有月光,她只能勉qiáng看清他的轮廓。但是那个笑容,却犹如烙在脑中般,久久不去。
“委屈你了。”
救了她、收留了她的少年这样说。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望着他的笑脸。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起自己已经将这个少年卷入了漩涡之中。她很自私,但是,她不能离开。
心思转回来,桃树下的少年悠然地捣着药,俊俏的脸庞上蕴满了笑意。
文武医工棋乐,无一不通——他似乎无所不能。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说得出那般自信的话罢。
如果留在他身边……如果能时时刻刻看着他捣药看书下棋,如果能时时刻刻听他讲述江湖旧事,如果能时时刻刻听他抚琴听他轻笑——
不,帝悯,不能。
即使能,也只是暂时,不会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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