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了结后,你可得更加小心保护你家公子。”声音极低。
“是。”
“我将芸芸殿的钥匙jiāo给了戬儿,你若得闲,多去看看。”
“……是。”洛无极仍然面不改色。
“另外,我差人留了些东西与你,你可得好生收着,将来定有用途。”
“……是,多谢殿下赏赐。”怎么听怎么觉得方才他的语气中有些险恶的意味。洛无极心想。
二人说了一阵悄悄话,洛无极行礼,退回洛自醉身后。
洛自醉倒是生出不少疑虑。平素,洛无极视后亟琰为恐怖物件,能避则避,能离得远些绝不站近,此刻却怡然自得,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些。
该说他是看开了,还是在这离别时刻,他反倒安心了?
这时,便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看来人的服饰,是一名御前侍卫,见了后亟琰和洛自醉,匆匆翻身下马,半跪于地:“微臣参见二皇子殿下、栖风君。”
“起来罢,有什么事?”后亟琰平平淡淡地问。
“圣上吩咐微臣送来临别赠礼。”侍卫自背上取下一个檀木盒子,双手高举。
后亟琰半晌没有反应,洛自醉拧了拧眉,接下来,打开。
盒内是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石棋盘,两只纯白纯黑云石雕琢而成的棋罐。打开棋罐,里头便是白玉和墨玉棋子。
帝后二人一向喜欢下棋,时常切磋棋艺。这恐怕是二人都珍爱的无价之宝。
瞥见后亟琰的神色,洛自醉将盒子递给他。
后亟琰轻轻笑了笑:“烦栖风君替我谢谢皇上了。”说罢,他唤人收起檀木盒,赏了侍卫一些银两,打发他回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殿下,保重。”
“你更得当心。”
“……”
“告辞。”
后亟琰毫不留恋地驱马飞驰而去。远去的车马渐渐没在驿道尽头。
洛自醉轻叹了口气。
如背景一般的崇山峻岭,如梦想一般的自由,似乎仍旧离他很遥远。
何时他才能像他一样,这般潇洒地离去?
当初还他自由的诺言,今圣能代为兑现么?
这种可能xing,好似并不高。
“公子,去吏部么?”洛无极问道。
洛自醉看了看他,颔首。
最近官吏易职频繁,异动也颇不少。预料到今后将可能空出的官职,洛自醉不得不尽快调度,以免到时陷入无人任用的困境。待他处理完部分公事后,便发觉天色已沉。
案几边摆着已冷的午膳,洛无极伏在另一张案桌上,疾笔如飞。
“无极。”洛自醉立起来,走近仔细一看——洛无极正帮他批示公文。
他不禁笑了:“时辰不早了,回宫罢。”
洛无极抬眼,神色略微有些惊讶。
看来他颇适合这种批示公文的生活,全神贯注,都忘了时辰。洛自醉想着,朝外走去。
两人出了府衙,天色更暗了。入永安门下马时,天空中飘下了鹅毛大雪。
二人赶回紫阳殿,唐三早已生好了火,准备了热水。
洛自醉素来惧冷,忙开始洗浴。
唐三拉洛无极退到卧房外,唤元儿捧来一个盒子。
洛无极挑起眉。
“这是皇后——二皇子殿下赏给你的。”唐三解释道。
元儿也笑:“不知是什么好东西,瞧这玉盒子便知价值不菲。”
洛无极拿过来,细细看了半晌。
这墨烟玉盒上雕着麒麟花糙,纹饰无比jīng美,确实是皇室才能使的好东西。留给他,这赏赐也未免太重了些,且不合礼法。
“这东西可万万不能教人瞧见,无极,你还是让公子替你保管罢。”
既是指名给他的,里头定然藏着不能给醉看的物事。洛无极将盒子收在袖中,淡淡地应了一声。
待洛自醉将浑身泡得红透了,着了双层冬衣,披了件鹤氅,走出房,洛无极又没了踪影。
“无极用晚膳了么?”
“用过了,说是有事,匆匆走了。”田儿应道。
洛自醉独自用了饭,步出花厅。
雪依然在落,天地间茫茫一片。
他有些发怔地望着中庭疏疏落落的糙木逐渐被雪覆盖。
直到唐三唤声公子,才回过神。
“公子不是惧寒么?怎么在这里chuī风?”
听出话间的关切之意,洛自醉只得一笑:“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上天是因为这个人的离开而惋惜么?
“回卧房去罢,小的已备好了几本书和茶点。”
“也好。”
还未走几步,便听得前头传来唤声:“公子,徐正司来了!”
洛自醉无奈地望向唐三:“茶点都给他们分吃了罢。”
“公子才回来,还没好好歇息呢。”唐三皱起眉来,有些不满地看着渐近的一团灯火。
“皇上更是几日未眠了。”洛自醉摇首,“这几日不眠不休,殿下又离开了,怕是皇上也捱不住。”
他的话音未落,徐正司便已到近前,愁容满面地接道:“栖风君说得是,再这么下去,圣上恐怕会病倒。”
“徐正司,宣麟宫烧了火盆么?”
“处处暖如chūn日。栖风君请——”徐正司恭身行礼。
洛自醉坐上暖轿,里头确实暖洋洋的,令人昏昏yù睡。
不知不觉中,暖轿停下了,徐正司在外头轻声唤着,洛自醉才清醒了些。
走出暖轿,眼前赫然却是——皇帝寝殿。
“栖风君,进去罢。”徐正司道。
“圣上正在休息么?”
“不,栖风君还是尽快进去罢。”
洛自醉看他仍然愁眉不展,心知内里气氛想必也很沉重,便快步走入殿内。徐正司扫了里头一眼,将门合上了。
31、风驰电掣
偌大的帝寝殿,有些空空dàngdàng的孤寂感,与往常来时所见的雍容气派大相径庭。
洛自醉绕过前堂,来到侧阁中,便见皇颢正坐在软榻上,聚jīng会神地批阅奏折。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皇颢抬首,望了望他,合上奏折:“爱卿坐罢。”
“谢圣上赐座。”离长榻不远处有个摆着茶与点心的墨玉案几,洛自醉脱下鹤氅后,便在那案几旁坐下了。
“爱卿,这些时日,皇后的职责便由你代为履行。朕将另命拾月君协助你。”帝皇的神色和气度与以前并无二致,淡漠且尊贵。
“臣遵旨。”洛自醉起身行礼。
接着,皇颢自身旁取了两个杏huáng色的锦盒,示意他上前:“这两道圣旨,爱卿明日定然用得着。”
他虽然将所有事qíng都jiāo给皇戬,但是,对爱子的一举一动和政局qíng势走向,却仍然了如指掌。洛自醉与后亟琰相jiāo甚深,明白他是帝王之材。然而,眼前有些生疏的这位,也常常会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感觉到为帝为皇的卓绝才能。
起身走近,洛自醉接下圣旨,慎重地放入怀中,又退回原位。
而后,皇颢便接着看奏折。
洛自醉正襟危坐,平视前方。
阁内静默下来。
看起来,他应当没什么大碍。洛自醉心想。
或许在旁人瞧起来,皇颢并没有因为后亟琰的离开而受到打击。他依然冷静地处理政事,甚至,迅速决定了接替掌管后宫的人选。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内心没有创伤。
和他一样。
他表面上仍然是七qíng六yù不形于色的栖风君,云淡风轻的洛四公子。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心中的动dàng将久久无法平复。
只是,时局所迫,职责所在,没有时间让遭受离别之伤的人们伤怀了。
几日夜未曾好好休息,如此硬撑下去,纵有再健康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糟蹋。洛自醉攒了攒眉,不禁低声道:“圣上注意龙体要紧,万不能太过cao劳。”
皇颢望了他一眼,放下朱笔,沉默了。
徐正司不知何时入了阁中,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洛自醉抿了口茶,侧首轻道:“徐正司,赶紧差人请太医前来给圣上开几个安神的方子。” “是。”徐正司满怀感激地行礼,临退下之时,悄悄自袖中取出个香袋。洛自醉接过来,闻了闻,微微一笑。
待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洛自醉淡淡地道:“圣上积郁难眠,该服些安神的药。不过,最见效的良药——”他立起来,呈上那个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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