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贺惊呼一声:“皇上!”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凌月、张赫犹且愣在门口,须臾之际方才回过神来,一脸焦虑地朝殿内跑去。
殿内凌乱,一地láng藉,华贵的地毡溅了一片墨迹,纸张、书籍、文墨撒了满地,只见一个白衫少女仰躺在书桌上,呆呆看着天庭,满面是泪。
“小姐,你怎么了?”
张赫慌张上前将宗政暮颜扶起,她摇摇头,默默啜泣。
倒是平日里素来与宗政暮颜亲昵的凌月,反应是出奇的平淡,他静静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如玉的容颜毫无表qíng,无忧亦无怒,一身秀丽的红裘袍几下抖动,有谁可曾瞧见,那袖袍之下,握紧了拳头。
当晚,宗政暮颜早早回了寝殿,把一个个丫鬟遣了出来,关上门谁也不见。
张赫便抱着佩刀,连夜为她守在殿外,随时供她召唤。
凌月没了平日的无赖纠缠,回到自己的房内,呆呆地坐在黑暗里。
月光透过萱花窗,在他的身下投下黑白斑驳的影子,早夏乍响的虫鸣,让他起了烦躁之心。
烦躁……是的。
端木澈的失控,小姐的受伤,他的烦躁。
大掌覆盖着纠结的五官,他发出痛苦的沉吟,一拳忿然砸在桌面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屋内响起一阵娇笑:“没想到我那不可一世的凌月公子,也有为qíng所困的一天啊。”
凌月抬眼,透着指fèng的空隙,看到一个女人趴在他的chuáng榻上。
黑暗的房间掩去了她的声息,绫罗淮帐遮住她半张容颜,借着丝丝月光,依稀可见她妩媚的姿态,嘴角勾露着血色红艳。
“是你。”凌月的神qíng一瞬yīn翳,随即变得淡漠,方才的痛苦挣扎,一夕间平复得无影无踪。
“嘻……”女人轻笑:“别作出一副这么可怕的表qíng,当真是吓到我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平日里你在宗政暮颜面前做出的那副摸样,倒是可爱得多。”
凌月恍若未闻,坐正身姿,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呦呦,凌月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心。”女人一甩衣袖,换了个卧姿,抵着心房柔声道:“天晓得,能在木琉国的锦绣宫见到你,可是我来选妃的这几天唯一值得开心的事,但你这个人没个良心,对我视而不见,却总是在你的暮颜小姐身边跟前跟后,不是成心让我难受么?哎……这相思太苦,你不见我,我只好亲自来找你咯,成么?”
说罢,房间内细风掠过,衣衫做响。
只见女子身形一闪,已然飞至凌月身前,一记转身,坐上了凌月的膝盖,举手勾住他的脖颈,豆蔻芊指,圈画着他宽厚的胸膛。
“月……我想你了呢……”
凌月静坐,一言不发。
女人缓缓抬首,吻向那坚毅的唇瓣,凌月转过脸,红唇最终落在了他的下巴。
女人不满地皱起娥眉,“凌月,你当真为了宗政暮颜对我如此决绝?”
“我最恨别人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女人叹息。
“若非你说端木澈患有心病,不爱任何女人,更不会碰任何女人,我才同意你们的计划,放心将小姐送来木琉国,但是……”凌月眼中寒光乍现,一把扼住女人的咽喉:“但是你却没有告诉我,小姐和端木澈最爱的女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若非我看了伊沁心的画像,犹且被你蒙在鼓里而浑然不知!”
女人的呼吸变得困难,艳丽的双眸依旧死死盯着凌月。
“端木澈已经忘了伊沁心。”
“如果他真的忘了,为什么见到小姐之后会有那样的反应?”
“小姐,小姐!开口闭口都是你的小姐!”女人怒道:“为了她,你这样对我,伤害我,难道就不顾我们十几年的qíng谊?”
凌月缓缓松开手,冷哼:“若非为了着十几年的qíng谊,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
女人忿然起身,“你这算什么?为了她跟我翻脸?这一切都不过是主人的意思,我又能怎样?端木澈与主人斗了这么多年,主人找不到他的弱点,就为他制造一个弱点,主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送出来,什么时候由得你来心疼她?”
“他会舍得送出自己的女儿?”凌月冷冷嗤笑:“天天看着自己女儿的画像,生出龌龊的感qíng,宗政家的男人简直**!”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愿意跟着他?”
“以前不过是因为太过无聊,跟着他打发时间。”凌月睁开双眼,眸心幽光:“现在,我要吞灭土玲国,踏平四方城。”
“你!”女人讶然。
凌月侧首,静静望着女人:“说来也怪你的无能,若不是你爬不上端木澈的chuáng,何须将小姐卷进来。”
“肖玲月,你别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女人!”
“我的女人?”凌月嗤笑一声:“在我的眼里,能称得上女人的只有小姐一人,而你,什么都不是。”
“你——”
殷殷之qíng被辜负,切切真心被践踏。
女人伤了心,不由沉着脸,翻手凝聚掌风,忿然拍向凌月。
凌月稳稳静坐,纹丝不动,单手化解女人愤怒的攻击,冷笑道:“你的武功全都是我教的,别不自量力。”
手一甩,将女人摔倒在地:“替我回去转告他,别做得太过分,若是伤害了小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眼泪嗒嗒滴落,女人趴在地上摸摸抽泣,缓缓起身,伤心yù绝地跑出房间。
女人走后,凌月有静坐了好久。
“小姐……”
冷漠的脸再度泛起了痛苦的挣扎。翌日,锦绣宫响起阵阵细碎脚步声,选妃众女遮羞掩嘴,靠在窗边静望。
只见太监总管李元谦走进锦绣宫中院着一袭褐色锦袍,脸上带着丝丝笑意。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几个粉衣宫娥。小太监手捧木案,案上放着一道金huáng缎轴,而宫女手中的木案之上,则分别放着绫罗宫袍、名贵配饰、翡翠吊坠、金镶软玉簪、珍珠斗粒、琥珀金锣……皆是稀世珍宝,一眼金灿,琳琅满目。
李元谦穿过中院,昂首挺姿、目不斜视地朝着东面的晨薇苑疾步走去。
望月殿内随即响起唧唧碎声。
“德昭陛下这是要下旨封妃了吧?不知这第一个受封之人是哪国的公主小姐。”
“你看李公公去了东厢,还能有谁,不是那定国公主卓郁,便是宗政暮颜。”
“我曾几番听闻,德昭陛下与卓郁私jiāo甚好,她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全靠德昭陛下的暗助,而宗政暮颜是宗政家的人,那可是德昭陛下的眼中钉,ròu中刺,又岂会讨他欢心?”
“不知何时能轮到我们西厢众人受封……”
宁灵珊关上窗门,微微叹息。
身后响起俏丽笑声,“宁姐姐何故叹息?”
圆桌旁,姚智敏托腮而笑。
这几日,辛晨国的公主与沙炎国的郡主,倒是成了闺中好友。
宁灵珊道:“好妹妹,我等该是去收拾行囊好回国了。”
姚智敏一怔,“姐姐何出此言,莫是认为卓郁受了封,以她手段,必然不会让我们好过?”
“受封的,是宗政暮颜。”
姚智敏顿时倍感新奇:“德昭陛下和宗政家因攻伐土玲国之事结怨已久,天下人人皆知,姐姐何以如此确信受封的不是卓郁,却是宗政暮颜。”
“我在见到宗政暮颜的第一眼,便预感了今日。”
“为何”
为何?宁灵珊的眼神飘得悠远。
十二岁那年,她曾随父皇到木琉国朝圣新帝登基,在天下贵族齐聚的店门前,她得以瞻仰德昭帝和伊皇后的面容,至今难忘。
难忘的是一个人,一份qíng。
不期然,一个时辰之后,果真如宁灵珊所言,西厢望月殿里来了另一道圣旨。
圣旨宣读选妃事宜落定,德昭帝以车马百辆,侍卫千人,绫罗万帛护送每一个选妃之人平安回国,而留在木琉国受封为妃者,仅一人,那便是宗政暮颜。
当下,姚智敏惊呼:“宁姐姐,你当真神了。”
宁灵珊淡笑,不再言语。
她心里的那个梦,从此,也仅仅只是一个梦。
她可以因为这个理由伤心难过,也可以找个理由让自己快乐。
她敬仰的陛下,将会获得崭新的幸福。
这个理由,够了。
锦绣宫,晨薇苑。
52书库推荐浏览: 醉寂寞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