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又悄悄地摸至自己的胸前。
难道又来一个好色之徒?
时玉守费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甩了眼前人一个巴掌。
“啪。”声音清脆而响亮。被打的人左半边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掌印。
“姑娘醒了?”那人微微愣过之后,慢慢转过脸来。
面冠如玉,朗目星眉,端的是君子之风、少年风流。
“是你……”时玉守错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刻见到他。
戏场一杯清茶洒落初识,青石小街智擒小贼再见,清风酒楼一酒一琴畅谈。
最后——
以天为被地为席糊涂赴一场巫山。
“姑娘认识我?”楚函有些惊讶。
楚函近来的心qíng着实有些烦闷,虽说他是当今圣上在十五个儿子里最疼爱的一个,可就因为这过分的疼爱,他的烦恼也比一般人多。
他以及弱冠,早已过了该成亲的年龄,只是他生xing洒脱不愿被儿女qíng长纠缠,故而一直能推就推。可推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推不过去了。
父皇身体日渐病弱,国局隐隐有不稳之迹。外有南奴、羌兵虎视眈眈,内有大小藩王企图不轨。父亲有意将皇位传给自己,自己也有心接下这个担子。
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位妻子。
这位妻子不需要美貌、不需要贤惠、甚至可以不需要感qíng——需要的,重要的就是她妻子的父族或是母族在朝中势力够大,影响够深以保证楚函日后登上帝位能够稳住朝中的局面。
王清瑶——九门提督王铉的侄女,傅玲珑——傅太师的孙女,柳白蔻——两朝柳相的女儿。
“这三位女子既容貌出众又家族背景深厚。函儿你便从中择一个你喜欢的罢。”姜皇后指了指平展开在楚函面前的三个女子的画像,而后又似想起什么般的,指了指最右边的一副画像:“对了,这个就是你皇祖母当年给你指的‘天家媳妇’柳白蔻。”
楚函抬眼看去——只见右边画像上的女子容颜娇艳、眸含秋水、身姿若柳。比之其他两幅确实更胜一筹。
然美人如此,楚函却无心去想。因为他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举手投足间的温雅、言语谈吐的智慧以及可念不可说的风qíng。
那夜的雪下得那么大,他的身子又向来不怎好,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喝了几坛子的酒,yù望就如同野shòu挣破牢笼——将他狠狠地压在石壁上,粗bào地撕扯开他的长袍……
待楚函醒来时,他却自己的身侧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剩下的只有石dòng外飞舞的大雪,以及地上被石头划写出来的一行字。
一夜荒唐,一夜梦。自此天涯不复见。
他说了不复见,就果真再也不肯见——自己踏马到处寻,都寻不到他。一年了,整整一年,现在再过三个月自己要和别的人成亲了。
他呢?他也会和别人成亲么?
楚函本意是想听皇祖母的话娶柳白蔻的,可他后来发现九门提督的侄女——王清瑶眉眼之间竟是有一两分像那人。
不多——只有一两分。可是这也够了。
楚函想着,但心里却是越发烦了,只能纵马出门来到他与那人曾经“荒唐”过的地方。
却不想路上竟是捡到了一个女子。
衣衫不整,青丝拂乱,面色苍白。
楚函是见过柳白蔻的画像是以一眼便认出了倒在地上的人,于是立刻跳下马来——将地上的人扶起,又见柳白蔻胸前的衣襟散开,好心想要帮她理回去。却不想对方竟是误会了,不客气地赏了他的一巴掌。
楚函挨了巴掌也不生气,依旧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上了马,展开披风将人裹在自己的怀里:“姑娘放心这样待会进城就没人会看见你了。我带你去换身衣裳,之后便送你回家。”
披风隔绝了外面的风雪,鼻尖是熟悉亲切的味道。时玉守慢慢靠近了楚函的胸膛。
一年了,整整一年。他又见到他了。
当初的荒唐错乱依旧历历在目——那一夜新来的店小二拿错了酒,误把合欢酒当做醉仙酿给了他,那一夜两人都一样喝下了错误的酒。
可他时玉守并不后悔喝下那杯错误的酒——做了一场错误的事。
也许疼痛不堪、也许粗bào非常,可是若是喜欢没甚么不可以的。
但也正是因为喜欢,这份感qíng就只能到此为止。
他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是心怀平天下安黎民的未来的明君。
要走上帝位的人怎能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会断送他的前途、他的未来。
时玉守清楚,所以他离开。主动离开。道一句天涯不复见,心底里却是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煎熬。
故人重逢,喜不自禁。倘若上天注定要自己成为女子才能与他相守。
那么就算耻rǔ、就算不堪——也可罢了。
可是……他还是不能,就算屈rǔ地变成了一个女子也不能!
“你要娶……王清瑶?”
“……是。”
“为甚么?因为……因为你喜欢她么?”
楚函沉默,很久才闭上眼摇了摇头。
那因为甚么?时玉守其实很想问,但他问不出口。因为甚么还重要么?总归是他要娶别人了。
手中的茶盏被越捏越紧,手间一滑,茶盏落地。啪啦一声碎得四分五裂,泼湿了裙摆。
时玉守回过神来,手抵着背后的桌角站稳身子,却不小心碰翻了甚么,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
时玉守转过身去,只见地上洒了一地的黑子,再一看桌上竟是还摆了一局棋。
方才他进屋时虽是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棋盘但是并未太过多地注意它。
此刻棋子这么一被打翻,他倒是被棋盘上所摆的棋局给吸引了住。
黑子已被白子团团包围住,正如垂死挣扎的困shòu。下一刻只要白子再汹涌攻来,黑子可以说是只有死路一条。
在寻常人看来,这局已经是定了——白子胜。
可时玉守是甚么人,须知他从四岁起便开始学棋,十几年来都不断苦研棋艺。
眼下黑子是死局,他就偏要让这死局变成活局。
他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枚黑子,而后站起身来看了桌上的棋盘许久。
黑子无论从摆放布局都重于攻击对手,而白子却恰恰相反他以柔克刚,重于防守极少主动出击。黑子猛烈攻击,白子也依旧平淡如水,慢慢布局——目的就是为了一点点耗尽黑子。
有道是: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黑子者虽远厉害于常人,攻击猛而不绝,杀势越挫越勇——甚至到了后头大有同归于尽的迹象。
但若是这样,最终也只能算是个平局。
不行!既然有平局的可能,那为何就没有获胜的可能?黑子之前的攻势迅猛激烈,白子曾一度被压制,白子之所以后来能扭转败局,是因为它肯舍!敢舍!
丢弃了一半的守卫,以余下的一半分散开牵制黑子。
而黑子却不敢舍,甚至可以说它从来没有想过舍。拼命地护住每一处,导致力量分散反被包围。
黑子在中心地区的力量还是远qiáng于白子的,若是反胜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时玉守执子落下。东南、西北两处全部被弃。
棋局发生变化,他看了眼四周,瞄到书桌上的纸笔快步走了过去,提笔写道:“舍小保大,凤舞鸾歌。”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添了一句:“胜则还可返而救之,若败则全盘皆输。”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剧qíng任务解锁,柳同学剧qíng任务解锁
下一章笨弱弱上线,殷狐狸上线
顺带兄弟什么也该相认了对吧对吧
第48章第四十七章
时何弱还是输了。
整整四天,共五十六盘,四十二局输,十四局平。
无一局赢。
时启章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白子,看着低头皱眉死盯着棋盘的时何弱。
发丝散乱,面颊枯huáng。一双眼睛红丝密布,下巴长出短而刺人的青色胡茬来。
想来这小子几日来没有少费工夫钻研。其实自己下棋的路数都是一样的,以守为主,耗尽敌方士气,部队以四合纵分列,敌若杀势过猛,则舍其他而以保主力军队为要,继而再将队伍分成十二小队,不断分散骚扰敌方主队。
这是齐王楚赫手下的第一大将朱睿最常用的斗敌之术——“千堤万蚁”。名取自“千里之堤毁于蚁xué”一句,这一战术的最高明之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保全主力部队,而后不断牺牲次要部队攻击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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