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撞石而亡,一条人命消失,没有人悲戚。明珏心里突然衍生出一种浓烈的厌恶。她厌恨这里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甚至包括她现在的生命。
两个粗使婆子拖走雀儿的尸体,明珏抓紧紫竹的胳膊,心好像被撕开一样难受。花白的石头上那片血迹触目惊心,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了。
白迎芷感慨长叹,捂着嘴又咳嗽了三声,说:“洛夫人真是厉害人物,奴才宁愿求死,也不愿意让你审问,可见有时候想活命要聪明些。”
明珏心力不支,不想跟白迎芷斗嘴,只以森冷的目光加以反驳。明珏不知道白迎芷咳嗽三声代表什么,但她知道那是雀儿的催命绝音。
萧怀迦看了明珏一眼,扶住袁氏低声长叹,眼底透出悲哀。萧老太和白夫人等人都各怀心思,沉着脸一言不发。来看热闹的人指指划划、窃窃私语议论。
“老太太,奴婢、奴婢有话要说。”碧竹跪到萧老太脚下,哀求哭嚎。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竹胡乱从袖袋里摸出一叠萱纸,指着明珏,说:“是二奶奶,是二奶奶想勾引六爷,她对六爷有意,这是证据,信也是她让奴婢送的,求老太太明察。”
萧老太抢过碧竹手里的萱纸,看了几眼,狠狠向明珏摔去。萱纸散得到处都是,有人拣起来,看到上面写的字,低语偷笑,脸上透着暖昧。
一个举止轻浮的男子跟在萧怀达身边,拾到几张萱纸,竟然高声朗读,“两qíng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山无棱、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日思君不见君,同饮一江水。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诗,果然出自才女之手。”
这就是明珏丢失的“墨宝”,上面写的都是一些qíng诗qíng词,她写这些诗词,原是为练字。早就知道丢了几张,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害人者真是无孔不入,连她随便写的字都能拿来大做文章,真是处心积虑。
她画蛇,有人添足,竟然在她萱纸上加了“送六爷”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字迹同她有七八象。若说她写这些诗词还存有一些小心思,那就是为吸引水木了。这些诗词古今流传,脍炙人口,水木若是穿越同仁,一定很熟悉。
现在,这些诗词成了她勾引萧怀迦的证据,而且是她的丫头指证。诗词确实是她所写,又在这样的场合被捅出来,这样也好,可以不连累萧怀迦。她坦然承认,结局在意料之中,替萧怀迦挡箭,还可以得一份人qíng债。
“你还有什么话说?”萧老太又恢复了气势。
“我无话可说,诗词确实是我写给六爷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明珏长舒一口气,轻松一笑,又说:“侯爷为人冷淡,又常年征战在外,我深闺寂寞,难保不红杏出墙。六爷回府,我见他相貌英俊,一表人材,就动了不良心思。信也是我让人送的,本想玉成好事,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多程咬金。”
萧老太的脸色青红jiāo织,抡起拐杖砸向明珏,“你、你真是厚颜无耻。”
萧怀迦知道明珏想把他择清而揽祸上身,想为她辩白,却被袁氏狠命拦住。看到母亲眼里的幽怨、心痛和无奈,又见明珏一脸绝然,他握拳长叹。
白迎芷和白夫人没想到明珏会如此坦dàng承认,目的达成,她们满心快意,却又觉得有些担忧。徐氏和萧怀菱等人满脸嫌恶看着明珏,眼底闪过兴灾乐祸。跑来热闹的宗亲女眷同仇敌忾,看向明珏的眼神满含唾弃厌恶。
萧怀逸仰头看天,不愠不恼、无悲无怨,神色淡静悠远,坦然面对众人同qíng嘲笑的目光,好像那个勾引小叔、红杏出墙的幼妇与他毫无gān系。
“无耻不无耻先放一边,我犯了‘七出’中的‘yín’,侯爷可以休我。但是洛家获罪,我娘家家破人亡,‘有所娶无所归’又是‘三不去’里的一项。这两条很矛盾,就是官司打到顺天府,府尹大人也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以为揪出典制,萧家就没法处置你了吗?”萧老太大有扬眉的气势。
明珏摇头冷笑,她不想平北侯府呆下去了,这个地方让她厌恶。不管前路有多少磨难坎坷,要经历多少风霜雪雨,没有到山穷水尽,就由不得她退缩。
“我自请下堂,‘七出三不去’不gān涉我让贤,要顶坑的名门贵女多的是。”
这番话又一次震惊的在场的人,她竟然不贪恋一品侯正妻的荣华富贵,自请下堂,这可是大秦皇朝有史以来的罕事,传扬出去,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与萧家不睦的朝廷官员也会借此大做文章,毕竟红杏出墙的证据没做实。
萧老太板着脸沉默不语,凛厉的目光在明珏脸上探寻,又转头看向萧怀逸。萧某人仍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令萧老太着实郁闷了一把。她辖制萧怀逸的目的没达到,又被明珏将了一军,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真难受。
一个小厮跑来,说:“六爷,水木先生来了,正在偏厅等你。”
自听说水木其人其事之后,明珏日思夜盼,想见见老乡,可此时,她兴趣全无。水木功成名就,而她还是一只小虾米,两人差距太大了。
“迦哥儿,你去招待水木先生。”
萧怀迦深深看了明珏一眼,扫到她眼底的笑意,才点头说:“好,我去。”
萧老太思虑许久,说:“你可以自请降为妾室,也可以到家庙里……”
“不用。”明珏打断萧老太的话,冲萧怀逸抬了抬下巴。
萧怀逸走下石阶,站在一张石桌前,石桌上不知何时摆好笔墨纸砚。他拿起笔,蘸足墨,一份休书一气呵成,连明珏的几张诗词一起递给萧攀。
“我的字写得怎么样?比写诗词的字qiáng多了吧?”萧怀逸问得认真。
“是……侯爷。”
明珏拿到休书,看到萧怀逸硬朗英挺的笔迹,字字龙飞凤舞,同她歪歪扭扭的字不可同类而比。她突然倍感轻松,很想放声大笑,笑容中似有泪花闪动。
第二卷 沃野云天 第七十七章 我喜欢她
明珏紧紧抱着休书,快步穿行在花糙丛中,脸上的笑容清浅沉静且悠远。她头顶烈烈骄阳,耳边呼呼风响,把几个丫头远远甩在后面。
拿到休书,她倒在土坡上,哭得泪水涟涟,不在乎恨她的人兴灾乐祸的眼神和解恨的嘲笑。直哭到大部分人唉声叹气离开,她才擦gān眼泪,爬上土坡,转眼笑脸如花。被休意味着失去,是她的损失,可她不这么想,没有失哪有得?
小院弥温着死寂的气息,传染了她的qíng绪,一股浓重的悲哀自心底涌起,jiāo织着孤独和无助。她伏在门口,很想放声大哭,鼻子抽得生疼也没掉出一滴眼泪。
苏嬷嬷打开门把她拉进来,看到苏嬷嬷双眼通红,褶皱丛生的老脸上密布忧虑憔悴,明珏心底涌起暖暖的酸楚。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不管是对她忠心耿耿的仆妇还是各路神仙们密派或安cha的眼线,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拿到休书了,不容易呀!一品侯的墨宝,要收藏。”明珏扬了扬休书。
“没想到侯爷这么狠心,他答应老太太照顾你,却……”苏嬷嬷哽咽着把明珏拉进暖阁,“被休弃我们就不能再留在萧家了,二奶奶想好去哪了吗?”
明珏摇摇头,“我们先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想gān什么?”
“唉!二奶奶,你没有户簿,办不了路引,连房子都不能租。”
“我为什么没有户簿?你们的户簿呢?”
“二奶奶糊涂了,我们是奴才,依附主子生活,哪来的户簿?洛家长房爷们被杀头流放,女眷被发配为奴,早没有户簿了,二奶奶哪还有户簿?”
“我嫁到萧家,户簿也应该在萧家呀?”
“二奶奶怎么不明白?萧家怎么会有你的户簿呢?你跟侯爷有婚书,能确定你的身份,拿着婚书就能开证明办路引,休书一写,婚书就毁了,你就……”
“我就成黑人了。”
明珏的头一个比两个大,她所生活的时嫁,嫁了人就把户口迁到婆子,不迁也行,反正有身份证。而这个时空女人是依附男人生活的,就象奴才依附主子,没有自己的户簿。休书一写,婚书就毁,她又没娘家,可不就成黑人了。
“老太太让你在萧家忍耐,就是怕你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可以随便被人卖身为奴。咱们去求求侯爷,哪怕是去家庙清修,也有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我死也不会去求他,我不相信天有绝人之路,我想安静一会儿。”
紫竹、丝jú和风兰回来,个个灰头土脸,衣饰凌乱,一问才知道她们回来的路上被萧怀菱带人截住打了一顿。若不是被金鸽劝住,萧怀菱就要打进小院,一雪前耻了。落井下石是萧怀菱的做派,早在明珏的意料之中,防君子难防小人,有朝一日会让她自尝苦果。倒是金鸽还有几分qíng意,不因她被休而疏离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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