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前世时也只见过谢少文这位姐姐一回,她是个容貌极明艳,xing格挺泼辣的女子,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
锦瑟思虑间,王嬷嬷也已变了面色,有些担忧地拉了下锦瑟的手,锦瑟便笑着冲她又眨巴了眨巴眼睛,起了身,王嬷嬷给她披上一件银狐轻裘披风,锦瑟便出了屋子。
她刚到廊下,便见二门管事婆子焦妈妈几个宫装婢女过来,那打头的嬷嬷瞧着已年过半百,头发黑白jiāo杂,容长脸,长相不过中上,却有一双于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清澈眸子,她眸光温和,瞧见锦瑟便扬起了亲切的笑意。
锦瑟见此,心中微定,又见那嬷嬷穿着一件柳青色缎镶边儿的长褙子,外套墨绿色的比甲,比甲的襟口滚着紫貂毛,通身上下没戴两件首饰,可那头上cha着的玉钗却玉质上乘,她知是得脸的老嬷嬷便不敢轻忽,忙迎下了台阶,盈盈福了福,尚未开口那嬷嬷已几步到了近前,错身将锦瑟扶起,道:“老奴不过宫女卑贱之身,姑娘却是首辅嫡孙,状元郎千金,且莫折杀了老奴。更何况,姑娘救了我们二小姐,对国公府有恩在先,应受老奴大礼才是。”
锦瑟闻言便知这位定然是皇后娘娘在闺阁时便惯用的老人了,自不敢受她的礼,两人一推一让地客套了两句,这位孙嬷嬷才笑着道:“皇后娘娘有赏,姚姑娘领赏。”
锦瑟听罢忙退后一步,白芷将早准备好的蒲团放在地上,锦瑟恭恭敬敬地跪了,那孙嬷嬷才唱道:“姚姑娘贤良温婉,纯善敦厚,机敏无双,本宫甚喜,特赏水苍玉如意一对,白玉三鹅摆件一对,青镂玉枕一只,和田玉兰飞蝶头面一副,烟紫垂花点金滚珠步摇一双,青玉巧作螳螂佩一对,东珠三十颗,烟罗浮纹云锦一匹,上等紫貂毛料一张……”
锦瑟没承想皇后的赏赐竟会如此丰厚,待孙嬷嬷好容易唱完,她才诚惶诚恐地领了恩扶着白芷的手站起身来。
那孙嬷嬷便笑着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娘娘贵为正宫之主,少不得要费心cao持后宫之事。今日宫妃们到坤宁宫中晨昏定省,那云嫔气色极是不好,娘娘自也因此忧虑一场,听闻姑娘退亲一事高兴非常,这才叫老奴出宫来给姑娘贺喜。”
锦瑟闻言便是一诧,听孙嬷嬷的意思皇帝那道口谕竟不是皇后求来的吗,她笑着又谢了回恩,才道:“今日多亏娘娘为小女求得恩旨,小女才能顺利退亲,嬷嬷定要代小女向娘娘谢恩才是。”
孙嬷嬷却道:“这回姑娘可谢错了人,娘娘并不知姑娘今儿要退亲,何来求旨一说。”皇上突然下旨孙嬷嬷也是纳闷的,见锦瑟露出诧色,便好心地和她道,“今儿一早皇上便进了养心殿,其间就只有吴王觐见了万岁爷,姚家可和这吴王有过jiāoqíng?”
锦瑟听闻这话更是一诧,那吴王可和姚氏半分关系都扯不上啊。这吴王的生母不过是掌灯宫女出身,吴王生来也不得先帝宠爱,如今封王尚是今上登基后的事qíng,他又是个贪恋美色的闲散王爷,早年祖父和父亲在世时自也不会和他有什么jiāoqíng……难道是完颜宗泽那厮动使的手段?
锦瑟想着,却又暗自摇头,那吴王再怎么说也是先帝血脉,应不会受完颜宗泽这个北燕王爷的驱使才对。
锦瑟一时想不清楚,神qíng只一晃便又恢复的恬静的笑容,道:“谢嬷嬷告知小女。”
孙嬷嬷见她应对得体,从容娴雅,宠rǔ不惊,小小年纪处事便不动声色,不觉又多了两分喜欢,笑着道:“后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娘娘在宫中设宴,娘娘早便先见见姑娘了,后日姑娘可一定要前往宫中赴宴。”
锦瑟念着宫宴,外祖母和几位表姐该都会赴宴,早便惦记上了那场盛宴,如今听闻孙嬷嬷的话自欣悦地应下,谁知道她刚刚送了孙嬷嬷离去,便有更大的惊喜自天而降。
却说锦瑟刚回到内室脱掉斗篷,又脱掉鞋子爬上chuáng,靠着月白色绣水纹凌波的大引枕捧起书来,便见柳嬷嬷匆匆忙忙甚至是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她一双眼睛含着泪水,似因走路太快站定后尚且呼哧哧地喘着气儿,却又满脸激动地瞧着锦瑟。
锦瑟和王嬷嬷,白芷一同瞧去,皆是一诧,锦瑟忙坐起身来,道:“嬷嬷这是怎么了?快,快给嬷嬷倒杯茶。”
白芷忙去倒茶,却闻柳嬷嬷颤着声音道:“姑娘……恭喜姑娘,将才老奴和来东家一同出府采办,刚出角门便瞧见了廖府的马车,是二舅太太陪同着老太君来瞧姑娘了啊!”
白芷闻言手上一颤,那滚热的水溅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却不感痛意,只惊喜的瞧向锦瑟。而锦瑟却似没能反应过来,径自僵坐在chuáng上,半响才瞪着眼睛,不置信地道:“你说谁?谁来瞧我了?!”
柳嬷嬷闻言忙又说了一遍,锦瑟清澈明净的眸子中便突然蕴藉了泪水滚滚而落。
是了,她怎会以为只有去了皇后的宫宴才能见到外祖母呢!她真是蠢,外祖母是那般的疼爱她,她不过因大舅舅的死一时难以面对她和弟弟罢了,爱他们的心岂会有变?!如今已过三年,外祖母听闻了他们姐弟的事,自知道这些年来他们所受的委屈,她和外公又怎会不心疼怜惜,不原宥他们?!
是呢,前世时,她便是名节被毁成了武安侯府一个卑贱的小妾,外祖母尤其不厌弃于她,多次派人嬷嬷和丫鬟到侯府给她送东西,是她自己无颜再面对她和外公,生恐因她而rǔ了尚书府的名声这才避而不见。今世想来,她何等愚蠢,竟然那般去伤害疼惜自己的外祖母,后来外祖母因病过世可曾怨过她,可曾和她一般是带着千般万般的遗憾而去的?
前世时,外祖母尤且在她受了委屈时,便如小时候一般原宥她所有过错,只剩下满心疼惜,更何况是今时今世?是她错了,她蠢,太蠢,怎可以质疑外祖母对她的爱!
想着这些锦瑟泪雨迷蒙,一掀被子,跳下chuáng汲了鞋子便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姑娘倒是披件衣裳啊!”王嬷嬷忙拽了斗篷追上,出了屋,院子中却已没了锦瑟的身影。
锦瑟是在二进院的月dòng门处撞上廖老太君一行的,眼瞧着二舅母搀扶着外祖母就在数步开外,锦瑟猛然顿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瞧着廖老太君。只无奈她越是想瞧个清楚,那眼眶中的泪水便越是和她作对,越汇越多,迷蒙中她只瞧见外祖母也停住了脚步身子微微一踉跄,被二舅母及时扶住。
锦瑟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将廖老太君看清楚,她随祖父归乡时外祖母还是满头乌发,容颜不老,如今才仅仅三年功夫,她已生了华发,面容也苍老不少,原先圆润富态的面颊此刻更是清瘦黯淡,锦瑟如何能不知这是为何……
不出五年,痛失两个爱子,母亲的过世本便已叫外祖母的身子坏了一大劫,更勿庸说大舅舅了,大舅舅是外公和外祖母的嫡长子,两位老人对他寄了厚望,他骤然过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岂能不叫两位老人日夜忧伤。
锦瑟想着,那刚刚抹掉的泪水便又涌动了出来,前世今生所受的委屈,那些点点滴滴,本以为皆已释然远去的记忆,在见到亲人,见到可依赖的慈爱长辈时,便又翻涌着扑向她,前世悲凉自戕时那股撕裂她的孤寂和绝望,在此刻再度清晰起来,令她似个受了苦楚的孩子见到母亲般突然娇气起来。
泪眼迷蒙中她瞧见外祖母向她伸出了手臂,锦瑟提裙奔向那温暖所在,泪珠儿便晃落,滴却一地的忧喜。
她扑进廖老太君的怀中便被廖老太君拥住,耳边传来外祖母哽咽的声音,“我的儿啊,莫哭,莫哭……是外公和外祖母的错,是我们对不住你和茂哥儿……”
此刻的锦瑟哪里还能止得住泪水,鼻翼间涌动着熟悉的气息,暖暖的香香的,叫她闭着眼睛泪水横流,只能声声地唤着。
见两人如此抱着痛哭,二夫人本想劝的,可喉咙却似被一团棉花塞上,堵的她难受的紧,半响她才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母亲,这孩子出来的慌,怎连一件斗篷都未披。微微,也快莫哭了,本是高兴之事,若是因高兴之事哭伤了身子岂不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锦瑟这才缓缓止住了泪水,她抬起被泪水洗的明澈的眼眸瞧向廖老太君,拿帕子亲自给外祖母擦拭了泪水,这才道:“是微微不好,竟爱惹外祖母伤心,外祖母快随孙女进屋。”言罢忙又吩咐白芷去叫文青,却是半刻也不愿松开廖老太君的手。
一众人进了花厅,锦瑟和廖老太君一同在靠窗的美人榻上坐下,被廖老太君细细打量着,半响她才又眼圈一红,哽咽地道:“长大了,越来越像你母亲未出阁时的模样了。”
锦瑟见廖老太君伤怀,忙便笑着道:“是呢,母亲容貌便随外祖母,孙女也越长越肖似外祖母了呢。外公真是好福气,娶了外祖母这么个大美人,这才惠及娘亲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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