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太君令大丫鬟送了这粥过来分明是想她挑明了态度,闻着那香浓的粥香,海氏只觉口中满是苦味儿,身体僵硬下来,眼前似又闪过了夫君被下人抬回来时那僵硬的身子,胸口黑dòngdòng的两处箭疤,那冰冷的躯体抚摸之下带给她的绝望和冷寒之意时隔四年仍恍若昨日,记忆犹新,而夫君的生身父母却已然将这些都忘却了,已然不记得他们那可怜的嫡长子了!
这个想法让海氏无法平静,更不能接受,她不觉间已是红了双眸,浑身颤抖,怒喝一声,“把这粥给我端出去!端出去!”
紫鹃见海氏如此吓得忙应了一声,匆忙着上前将粥又放进食盒,恰门帘被挑起,六少爷廖书彦被rǔ娘领着进了屋,他见母亲眼眶红红的忙几步跑过去拉了海氏的手,道:“娘亲不哭,彦哥儿帮娘亲打坏人!”鱿鱼发书。
海氏被小儿子软软柔柔的小手拉着,低头见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愈发肖像过世的夫君,又被他关切和儒慕的眼神望着,再闻他那话登时眼泪便涌了出来,猛地将小书彦紧紧抱进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着道:“娘的彦哥儿真乖,娘不要彦哥儿帮娘打坏人,娘只要彦哥儿好好读书,这样你父亲才能含笑九泉。彦哥儿一定要记得,你父亲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你定要记得父亲,时时刻刻都不要忘怀。”
彦哥儿被母亲抱在怀中,感受着母亲的悲伤,他想说他都没见过父亲,又怎能记得父亲,可却又懵懂地觉着那样说定会叫母亲更加难过,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道:“彦哥儿会时时刻刻都记得父亲,也会好好念书,娘亲莫哭了。”
海氏闻言哭的却越发凶猛了,又过了一阵她才渐渐平复下来,令rǔ娘将彦哥儿带走,这才进了净房。
彦哥儿出了屋,见紫鹃也提着食盒出来,当即便想到他进屋之前听到的话来,蹙眉问道:“紫鹃姐姐,母亲为何见了这粥便不高兴了?”
紫鹃闻言便道:“这粥是表小姐送来的,因为做的太甜,夫人不喜欢吃,这才不高兴的。”
彦哥儿却瞧着那食盒又道:“表小姐是小姑姑家的表姐吗?”
紫鹃点头,岂料彦哥儿竟上前一步猛然夺了那食盒抡起小胳膊便将食盒给扔下了台阶,登时那食盒中的汤碗便滚了出来,碎了一地。彦哥儿见紫鹃愣住,却冷哼一声,道:“娘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紫鹃姐姐以后不准拿娘不喜欢的东西给娘看!”
他言罢便蹦跳着下了台阶,一脚将那食盒踢开,这才出院而去了。
海氏自净房收拾一番出来便闻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她传紫月来问话,却闻紫月神qíng忐忑地回道:“是四老爷报平安的书信到了,四老爷说若非表小姐救了平乐郡主,李将军便不会出兵平乱,如今满府上下都知是表小姐救了四老爷一家……”
海氏哭过一场,qíng绪已好了许多,闻言便只沉着脸倒没发火。却在此时,外头传来尤嬷嬷的声音。
“大夫人可闲着?绣chūn园将夫人小姐们年节做的新衣都送了过来,老太君请大夫人过去一同瞧呢。”
海氏闻言唇线抿了抿,舒了一口气,这才拢了拢头发也不待尤嬷嬷进来便迎了出去。
海氏到松鹤院时,二夫人,三夫人并三位姑娘皆已到了,屋中老远便能听到欢声笑语,海氏只觉心中一痛,面色就又有些发沉,她进了屋,只见廖老太君正和二夫人胡氏一起瞧着件宝蓝色的对襟儒裳说笑,见她进来胡氏当即便笑着道:“大嫂快来瞧瞧,这件衣裳是老太君专门吩咐绣chūn楼为大嫂做的呢,式样也好,这牡丹花开的图样也雍容大方,大嫂皮肤白,穿上一准好看。”
海氏闻言上前,胡氏已抖开了那衣裳往她身上比试,引得几个姑娘皆jiāo口称赞,笑着撺掇她现在就换上给大家瞧瞧。海氏见众人皆捧着她,心中反倒不舒服起来,笑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又是寡居,穿这么鲜亮的衣裳没的叫人笑话,面儿上也不好看。”
她一句话众人面色便都变了,廖老太君笑容凝了下,道:“我都没说老,你年纪轻轻倒言老了,这宝蓝色正该你这般年纪穿,怎就面上不好看了?!”
“大嫂只比我长两岁,我还整日里便爱穿些红啊,huáng的鲜亮衣裳,大嫂说这话不是掌我嘴嘛。”胡氏见气氛不对,忙笑着推了海氏一把。
海氏却笑着道:“二弟妹穿那鲜亮颜色是给二叔瞧的,你大哥不在,我再穿的那般鲜亮涂脂抹粉的岂不招惹闲话?!母亲的心意儿媳领了,儿媳和三弟妹身量相差无几,儿媳看这身衣裳还是给三弟妹穿吧。”
海氏一言令得气氛更加僵硬起来,三夫人见廖老太君脸上再没一丝笑意,几个姑娘也惊地不敢说笑纷纷瞧了过来。她忙起身cha科打诨地笑道:“大嫂,长者赐不可辞,再说这衣裳是母亲体谅大嫂主持中馈多年,辛苦cao劳这才专门为大嫂添置的。我无功不受禄,可不敢占为己有。母亲最是疼大嫂,特意为大嫂做的衣裳,我和二嫂便是眼热都没有呢,大嫂也莫不好意思,快收下吧。”
海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心中已然明了锦瑟姐弟进府是阻挡不了的,来松鹤院前已想好,既无法改变,就要佯装贤淑,也好叫老太君对她多一份愧疚,对彦哥儿也能再多些庇护和爱惜,可她如今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口出讥讽和恶言来。
此刻见廖老太君收了最后一丝笑意,又被三夫人拧了一下,海氏才咬了咬唇,将那衣裳接过来,道:“母亲的赏赐媳妇自然不敢推辞。不过是没想到母亲单为我费心,一时太过欢喜还有些过意不去罢了,媳妇谢母亲赏赐。”
她说着已是微红了眼圈,廖老太君见她这般模样倒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叹了一声,道:“罢罢,你若不喜欢莫穿便是,不过是一件衣裳。”
海氏闻言见廖老太君面带愁容,一脸难色,想着自进门后廖老太君便对她宽厚体谅,不仅将中馈全权jiāo由她支持,当年夫君还活着时也从不像其它婆婆般cha手儿子的房中事,还常常劝夫君敬爱于她这个妻子。这些年夫君过世,老太君更是疼爱彦哥儿,对她愈发宽和。
念着这些,海氏心中虽有怨,到底心一软,道:“母亲的意思媳妇都明白,媳妇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些年父亲母亲因媳妇而疏远那两个孩子,媳妇已万分不安了,如今得知两个孩子在姚家过的不好,媳妇做舅母的又怎会不心疼?母亲特意为媳妇做这身衣裳,难道是觉着媳妇没容人之量,还要阻拦母亲接两个孩子进府吗?母亲这般猜想媳妇,却是叫媳妇伤心了。”
廖老太君闻言又见海氏落了泪,便忙拉了她的手,道:“是母亲多心了,你进廖家门这么些年,母亲知道你是个好的,你能想开母亲便放心了。母亲和你们父亲如今也都老了,所想所愿不过是一家至亲在一起都好好的,微微和茂哥儿虽是姓姚,可到底是你那可怜的小姑留下的骨血,身上也留着咱们廖家人的血液,母亲这般做,也是为你好。老大去了这么些年了,母亲知晓你一直都未放下心怀,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是要继续往前走的啊,微微和茂哥儿进府,你也能早日面对这个事实……”
海氏闻言哽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泪水便道:“母亲莫说了,媳妇都明白,媳妇这便叫人将夕华院和石砚院收拾出来,来日亲自去将两个孩子接回来便是。”
廖老太君笑着点头,又安抚了海氏两句,这才问起廖书意来,道:“这眼见就要过年了,意哥儿到底去了哪里?便没和你说清楚吗?”
海氏闻言叹了一声,这才道:“这孩子如今是越来越没个样儿了,便只送回来一封信儿说是有要事需离京一趟,年前必归这便一去就是几日没有音信,好容易昨儿叫人送了信儿回来却也没说人在那里。媳妇教子无方,还请母亲责罚。”
廖老太君听罢蹙眉蹙了蹙,这才道:“不怨你,这两年是我和你父亲疏忽了这孩子,意哥儿本xing纯良,一直都是个听话懂事的,便是这两年xingqíng有些古怪也是少年轻狂罢了,他父亲如他这般年纪便也曾倔了两年,再长大些行了冠礼便好了。该是真有要事才离的京,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既有信儿送回来知晓平安便好,你也莫急。”
九十八章
廖府的裘菲院中因一碗七宝五味粥闹起一场风波来,而镇国公府的清悦园中平乐郡主正端着一碗同样的七宝五味粥细细品着。
她在江州时已经出了月子,这才坐船回一路回的京城,可镇国公夫人和江宁侯夫人却皆觉她身子太过虚弱,坚持她坐足了双月才能随意活动。她刚为江宁侯府添了嫡长孙本是该回侯府安置的,可江宁侯夫人体恤她丧夫之痛,故而便随了她的心意令她暂且住在了镇国公府由镇国公夫人亲自照看,每日江宁侯夫人也总不辞幸苦地过来探望她和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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