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闻言双眸一亮,一个骨碌坐起来兴冲冲地便要出去瞧雪,白鹤也不拦着一面给她加衣,一面笑着回道:“今儿一早廖府的管事娘子赖大家的便奉老太君的命给姑娘送来了七宝五味粥,另外镇国公府,江宁侯府,吏部侍郎府和萧府也都着人送来了七宝五味粥,王嬷嬷已安排着送了回礼。”
大锦每逢腊八日上至皇宫,官府,寺院,下到黎民百姓,皆是要吃七宝五味粥的。在宫廷,皇帝和皇后要向文武大臣,侍从宫女赐七宝五味粥,并向寺院发放米、果等供僧侣食用。而这日,各家各户各皆会亲人们共聚一堂,一起食用七宝五味粥。各个府邸间更会互送这腊八粥以示友好和亲昵,昨夜锦瑟熬夜在厨上指挥着厨娘们熬制七宝五味粥,还亲自动手做果狮,也是因今日送粥之故。
如今听到外祖母等人送来了粥锦瑟自不意外,可却没想到萧府也送了粥来。她细细地问了得知是江安县主身边的丫鬟送来的,又问了王嬷嬷回礼一事,这才跑到廊下去看雪。
不过她睡觉功夫外头已然是另一番景象,四下皆被皑皑白雪覆盖,苍茫一片,院角松枝被积雪覆盖,倒越发显得苍劲挺拔了。锦瑟含笑站了一阵,这才叫王嬷嬷去唤文青。
谁知王嬷嬷刚应,文青便自院外快步而来,他今日穿着一件绯色团花儒袍,踏着青丝云履,腰间挂着五子登科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小金冠束发,外披一件白狐毛的大斗篷。映雪将他的五官照亮,越发显得眉清目秀,眉眼如画,他一面虎步生风地往这边走,一面笑着扬声道:“姐姐今儿可起晚了,害的弟弟好饿。”
锦瑟见弟弟已出落出几分玉树临风,风流俊俏的模样,然一说话却依旧似个孩子,当即便笑了起来,忙令白芷摆饭,一边亲自给文青拍掉了肩头和头发上飘落的雪花。
两人一共进了花厅,花厅的桌上已用青瓷梅花碗盛了一桌子的各样儿七宝五味粥,空气中似都散发着一股米粥的香甜之味,引得文青和锦瑟皆胃口大动。
七宝五味粥中多放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花生,红豆,菱角,白果等物细细熬制,因可放食物多达三四十种,多放辅材不同,粥的味道也不尽相同,加之各个府邸熬制七宝五味粥所用的米也不一样,故而味道也有差异。
白芷将各府送来的粥各盛了一小碗奉给文青和锦瑟,锦瑟一眼便认出了廖家所送的粥,见文青和她竟不约而同皆端的是那汤色微红的一碗,当即两人便相视一笑。
外祖母说七宝五味粥便是吃个热闹红火,故而廖府每年的七宝五味粥皆爱放红枣,枸杞,花生,红豆这样皆红皮儿的果物,熬出来便比别的府邸汤色显红,这么几年过去依旧如此。
用白瓷勺搅着浓稠的粥,送入口中是熟悉的味道,香甜,软糯,温暖,暖的心都溢出了幸福的泡泡。
此刻廖府中,老太君也在食用着一碗七宝五味粥。她用了小半碗这才放下汤勺笑着道:“微微这丫头还是喜食甜食,这粥甜腻的直倒牙。”
一旁的尤嬷嬷接过廖老太君手中的碗,笑着道:“倒牙老太君还吃了半碗下去?到底是最疼表小姐的。”
老太君闻言便笑了,用帕子压了压唇,却又瞧着那七宝五味粥一叹,道:“微微口味随了她那没福的娘,这粥和华丫头熬的是一模一样,连那果狮也雕的一般无二。”
大户人家的七宝五味粥皆将各种果子雕刻成动物,花样才入锅熬制。粥盛出后更在其上摆放果狮添彩儿,这果狮用剔去枣核烤gān的脆枣做成狮身,用半个核桃仁做狮头,桃仁做狮脚,甜杏仁做狮子尾巴,用糖黏在一起。廖华未出阁时,每年腊八便最爱亲自摆弄这果狮,她做的果狮活灵活现,jīng致小巧,可爱的紧……
廖老太君想着这些,恨不能马上就将锦瑟姐弟接进府来,她叹了一声才问尤嬷嬷道:“微微送来的粥可送了一份到裘菲院?”
尤嬷嬷笑着道:“送了,是大夫人身边紫鹃接的,只怕这会子大夫人已用上了。”
廖老太君点头笑了下,便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登时面上笑意dàng然无存,瞬息换上了一副忧容。
四日前朝廷接到沽州知府送上来的公文,说是棉岭县城受到了流匪的侵扰,流匪专抢掠富人,城中不少的官宦和富豪家中都遭了灾,便连县衙也遭受了攻击,好在驻守边境的李从录大人带兵及时赶到,这才算保全了县衙安好,平定了匪患。而廖家的四老爷廖志哲如今便正任着棉岭县令,除了廖书香,四房的夫人王氏和四少爷廖书剑如今也随四老爷在任上。
出了流匪围攻县衙的事儿,廖老太君怎能不为小儿子一家担忧,这几日来廖老太君便有些病怏怏的,吃不下饭,睡觉也不安稳。老太爷和老太君忧心忡忡,全府上下便皆似蒙了层yīn云,下人们这些天行事也都小心翼翼的。
今儿因是腊八,廖老太君这才算高兴了一些,如今见她面带忧虑,尤嬷嬷便知她又想到了四老爷,忙劝道:“老太爷说的对,既沽州知府的奏章上未写有官员伤亡,想来四老爷一家定是安然无恙的。老太君且放宽心,老奴估摸着四老爷保平安的书信这一两日也该到京了。”
廖老太君这才叹了一声,道:“棉岭本便是苦寒之地,如今又遭了匪患,也不知四儿一家能否吃上一碗热腾腾的七宝五味粥……”
她正因此事忧心,外头已传来了廖正琦的笑声,随着笑声他很快便进了屋,扬着手中书信冲老妻道:“是老四来信了,我便和你说老四一家定然无碍你不信,如今可该放心了吧。”
他说着在太师椅上落座,将信递给廖老太君,廖老太君听闻是老四送的平安信当即便露出了笑意,待看过信却微微白了面容,又一阵的后怕,连声道:“好在那李将军去的及时,若不然我那可怜的四孙儿岂不是凶险?这真是老天保佑。只没想到,当日微微在江州和平乐郡主结下了善缘,如今竟叫四儿一家受益。当年老大因这两个孩子去了,如今老四一家却因这孩子得以活命,这也是缘法,该当微微和茂哥儿是我廖家血脉,剪都剪不断的!”
廖四老爷信上说当日乱贼已攻进了县衙,竟是要活捉他这个官老爷的,而他的嫡长子廖书剑更是已落到了乱贼手中,当日乱贼已杀红了眼,若然不是李从录将军去的及时,救下两人,只怕四老爷和四少爷皆要成为乱贼刀下的亡魂。
李从录镇守边关,按理说棉岭发生匪患,他没有接到朝廷命令是万不能私自动兵前去平乱的,廖家和李家素来没有深jiāo,便是廖四老爷向李从录求救,李从录也不会私心枉法才对。故而当日沽州知府的奏章递上来,廖尚书便猜李从录定是瞧在锦瑟救平乐郡主的面儿上这才出的兵,如今瞧了四老爷的信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他听到廖老太君的感叹也目露愧疚,道:“这三年是我们亏待了微微和茂哥儿,如今有了老四这封信,接孩子们进府一事便是老大媳妇不乐意也只能答应,总不能叫这两个孩子在外头孤苦伶仃的过年,你这两日便叫大媳妇将院子收拾出来,接两个孩子进府吧。”
廖老太君闻言面带忧色,道:“微微体谅她大舅母,如今老大媳妇还没能相通,我只怕将孩子们接进来再闹些不愉快,反倒叫两个孩子伤心。”
廖老太爷听罢却摇头,道:“这事儿你怎能听微微那丫头的,孩子们不入府老大媳妇便永远都想不通,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才叫一家人,若然总不见面感qíng只会往生疏里去。微微那孩子对她大舅母心怀愧疚这才事事迁就,可当年之事原就怪不得她,咱们已叫两个孩子委屈这几年,难不成如今还要这般?老大媳妇虽是该疼,可也不能纵的她刁蛮尖刻,这事便如此定了,只管吩咐老大媳妇收拾院子便是。”
廖老太君一想也确是这么回事,便笑着收了那信,吩咐丫鬟chūn霞将四老爷一家因锦瑟之故得救一事宣扬全府,又令尤嬷嬷去请大夫人,这才笑着吃起茶来。
裘菲院中,海氏听闻廖老太君送了七宝五味粥来便觉一诧,廖府各院未曾单设小厨房,一应吃食皆出自大厨房,这七宝五味粥自也一个味儿是无需送来送去的,而各府邸送来的粥也皆是先送至大厨房,再分了给每个院都送去一份。这粥不是由大厨房出来的,而是由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亲自送来,却是奇怪。
海氏瞧见那放着一对果狮的七宝五味粥时已知晓了粥是来自哪里,当即她面色就难看了起来,盯着那粥双拳紧握,心中好不是滋味。
这些日府中私下都在聊锦瑟姐弟进府之事,几位姑娘当日入宫也和姚锦瑟相处甚欢,老太君yù接锦瑟姐弟入府之意已是昭然若揭。这些事qíng虽众人皆没和海氏明说,可海氏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早便知晓二房,三房皆已就锦瑟姐弟入府一事和老太爷老太君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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