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闻言被噎住,接着才面色涨红地道:“柳老先生乃我大锦鸿儒,本殿下敬重有佳,真心叩拜,怎容你如此离间!而武英王明明非大锦之人,听闻已连番登门拜访,这般作态,方叫人奇之怪哉。”
完颜宗泽这确实是近两日来第三回来柳宅拜访,且前几回皆被挡在了门外,并未见到西柳先生,如今被大皇子点明,他又是一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大皇子,道:“大皇子也说西柳先生乃鸿儒,学问可分国界?既是鸿儒,便当受世上所有读书人敬仰之,我北燕书生学子们对先生敬仰久矣,本王虽非读书人,然从小也曾拜读先生的书作,受益颇多,登门求教,亦乃真心。更何况,这华夏土地原便一体,当年先生曾在京鲁书院教习,如今时隔多年,我北燕京鲁书院学子们还为先生塑像供拜,书院依旧为先生保留着当年所住之啸月小筑,学子们殷殷期盼,只望能再瞻先生真颜,本王也真心希望先生能有朝一日能再度为我北燕学子们讲学。”
那京鲁书院位于北燕的湖州,原便是大锦所有,四十余年前柳克庸却在此书院担任过博士,完颜宗泽公然挑衅,大皇子岂能心平气和,众公子也都面露愤慨,已然有人怒声道。
“北燕人凶残狂bào,懂得什么是儒学,又懂何为礼仪?不过只知以bào制bào罢了,纵然一时占据江北疆土也是没有文化的蛮夷之邦,北燕皇帝穷兵黩武,哪里能懂什么是世之鸿儒?只有我大锦,以德服人,礼仪之乡,圣上以儒学教化万民,又有柳老先生这样的当代鸿儒传播儒学,上行下效,方可使四海归心,这才是天朝上邦!”
一百三九章 求票
这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淮王府的二公子闫锐,他的神qíng极为激愤,态度异常倨傲,说罢更是微微昂着头不屑地盯着完颜宗泽,全然一副天朝上国瞧见蛮夷之人的高高在上之态。
锦瑟听有闫锐口口声声地喊着,以德服人,礼仪之乡,不觉微勾唇角,暗骂一声迂腐书生,又闻他说什么四海归心,天朝上邦,便更低头掩饰眸中讥嘲。
如今大锦偏安一隅,天灾不断,朝政腐败,内争不止,赋税如山,百姓早便苦不堪言,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北燕自入关以来,两代英主,勤于朝政,呕心沥血,使得北燕已然休养生息多年,养兵蓄锐,励兵秣马,虎视眈眈地只待时机到来,便一举南攻。
可笑的是,大锦已然岌岌可危,官员们和贵族们却一直还做着huáng粱美梦,以天朝上国而自居,只将北燕看做蛮夷之邦,不足为惧,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会如此,锦瑟想有几个缘由,一来是大锦几代君王皆平庸,虽已偏居一隅,却仍旧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使得官员上行下效,引得朝廷上下形成了一股浮华享受之风。再来也是大锦立朝数代,早已不复建朝时的清明,朝政早已腐败,贪官污吏成风,百姓们虽早已水深火热,然官员和贵族们生活的却极为富足安逸,使得他们早已迷了双眼。更有,汉人的优越xing,也使得大锦从贵族到百姓皆瞧不起北燕。
完颜宗泽的高祖父,北燕如今奉为开国皇帝的燕高祖当年起兵时,不过是大周边陲小郡一名不入流的末吏家的奴隶,即便今日北燕雄踞一方,令得大锦步步退让,可是在天朝上国子民的眼中,他们依旧还将北燕人看成是蛮夷,而蛮夷是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是永远无法和天朝作比的,更是不懈一击的。
在这些人眼中,不是北燕日渐qiáng盛已然压了大锦一头,而是天朝上国气度大,不愿于蛮夷之邦计较罢了。
若然没有前世的经历,锦瑟身在闺阁许是也会如此认为,然而前世时,金州之乱,一场农民起义,瞬间席卷了大半个大锦,各地百姓对义军的期盼,对官府之家的憎恨,逃难路上那兵荒马乱,浮漂遍野的景象,那些都叫锦瑟彻底看到了大锦的处境。
金州之乱,当时朝廷几乎出动了所有军队才压下了义军,却使得金州,江州等五州六郡一片láng烟,赤地万里。大锦也元气大伤,国库愈发空虚,她自戕之时,大锦正于北燕开战,战况极为不好……
当然也有些人早就看到了大锦的现状,也瞧到了大锦的未来,可这些人真正为国所用,为国所忧的却不多,倒有不少人奉行起享乐来,以为身在乱世,便该及时行乐,谁知明日会如何?
闫锐的说辞全完是书生意气,如今的大锦哪里还有什么天朝上国之势,四海归一的貌,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显然,今日完颜宗泽是要受到在此的所有人一同攻击了,这家伙也太是嚣张,怎就在此公然拉拢起柳克庸来,而且他的话也着实嚣张,只说柳克庸原在京鲁书院讲学,便是在示威,因为那京鲁书院所在的州郡原先可皆是大锦疆土。
“不错,以德服人,方能使天下安定,听闻北燕皇帝崇尚武力,讲求以武治国,国库库银每有半数皆用做军费,百姓怨声载道却皆不敢言,如此只知以bào制bào岂是治国之策?即便成为一时之霸主也无法称霸天下,令万邦臣服!”
“宽厚仁慈方是上邦之风,兴办书院,教化百姓,使之明理,方可消贪婪之心,天下万民皆一心向善,人人皆懂道理,何惧天下不稳,何怕外邦不服?”
……
锦瑟所料没错,闫锐声罢,众公子们纷纷声讨,个个大义凛然,义愤填膺。
这些年大锦国库空虚,国家积贫积弱,军队自然也相应削减,大锦号称以德治国,礼仪上邦。而北燕却刚好相反,北燕建朝便在养兵蓄锐,扩充军队,励兵秣马,因燕人入关后遭受反抗,故而早年燕国皇帝确实奉行的是铁血政策,以bào制bào,杀戮不少汉人。
如今北燕皇室虽也尊儒教,行仁政,尊重汉人的所有风俗和文化,使得民心安定,百姓富足,可在大锦人的眼中,北燕却是以武治国的,这和大锦德政背道而驰,如今北燕和大锦相对太平,隔河而治,众人不能明着攻击完颜宗泽,所以便将这德治,武治一事搬上台前,辩驳了起来。
而且众公子们显然也是有意在西柳先生面前露个脸,像方才挑起争端的大皇子和闫锐,他们便未必是在真心为大锦国体而争论,两人可都有意拜西柳先生为师呢。
完颜宗泽被一众公子围攻,面上却依旧挂着一缕笑意,仿似众人攻歼的非他,甚至他的眉梢眼角尚有认真之色,听的饶有兴趣一般。
他一直不吭声,也不羞恼,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便就停了下来。完颜宗泽这才环视了下四周,他眸中分明含笑,目光也未曾在任何人面上停留,然而众人却觉他那视线带着一股威bī之势,清冷之色,分明便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气势不觉便叫人敛声屏气,有些懊悔方才所言。
他们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位主儿,可是连南郡王和赵尚书都敢拳打脚踢的,嚣张跋扈的连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子可别为了讨好大皇子和西柳先生撞在这位的枪口上,那倒时候可真是要自认倒霉,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众人方才说的欢,此刻却皆没了声音,而完颜宗泽目光四扫,最后却落在了一个穿鸦青色长袍,系豆绿色腰带的公子身上,这位公子一副书生打扮,方才就属他的声音最大,表qíng最为倨傲。
完颜宗泽目光落定,便那么眯着眼盯着那公子,仿似他的脸上生出了一朵花般。今儿能得大皇子相邀的自然都是家世了得的公子们,这被完颜宗泽盯着的程公子,其祖父乃是如今的文英阁大学士,位居一品。
可这程公子却只是庶出,故而今儿他才特别卖力的表现,希望能得到一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如今他被完颜宗泽单挑了出来,登时便面色大变,心中发虚,双腿没片刻也软了,额头更是冒出了冷汗来。他吞咽了几下唾沫,到底面上神qíng坚持不住,露出怯色来,而完颜宗泽却也在此时抬起了手来。
那程公子吓得腿一颤,本能地退后了两三步,完颜宗泽却勾起一丝笑来,抬起的手顺势落在了右肩披着的玄色滚金毛的贾哈上,屈指弹了弹上头的皮毛,挑眉道:“你说话喷出的秽物弄脏本王的衣裳了……满口礼仪,行至粗野,令人作呕。”
他说着已是摸出一方帕子擦拭了手指,接着却将那帕子丢掷在地,抬脚随意却又极用力地踩了两下,动作间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那程公子,神qíng似笑非笑,直又吓得那程公子面色发白,好不可怜。
锦瑟瞧在眼中,不觉抿唇,挑起一抹笑来,暗道完颜宗泽这厮果真是最会装模作样,也太懂如何攻心了。
她这边想着,那边完颜宗泽却又悠忽一笑,突然回头,竟直勾勾地盯向锦瑟,道:“姚姑娘,若然本王没有记错,这太平记一曲所讲述的乃是齐末明初明太宗皇帝带领群雄共抗bào政,推翻旧朝,创立新朝,终创太平盛世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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