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俯下身子,注视着外孙酷似亡妻的眼睛,夸赞道:“寄奴做得很好。秘密立诏这个办法看似简单,但是大楚上下偏偏没有一个人想到,却也足以叫高居庙堂却尸餐素位之人汗颜了。”
对于楚昭而言,外祖谢晋一直就像一座大山一般,矗立在他的面前。首次得到这位长辈的肯定,小世子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酒窝深深,尚嫌稚嫩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了惊人的美丽。
谢晋抓住外孙的小手,在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世子殿下的办法很好,微臣这就着人去办。”
一个青衫仆人匆匆上前,跪地禀报说皇帝今天可能来不了了,得明天才能到,但是他派了代表提前过来,现车架已经到了山门之下。
谢晋趁机教导外孙,教他上位者该如何与下属相处,要远近得当,也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教他如何处理和士族的关系,让士族觉得他容止高蹈,值得追随,教他如何收买下属的心,并不是大肆封赏那样简单,而是要赏罚分明。还教导他该如何与现在的安靖帝相处,如何打赏宫里的内监女侍。
楚昭眨着大眼睛听得十分入迷,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关于人性的学问,就算是系统也未必有这位政坛里沉浮几十年的世族掌舵人清楚。
等到太阳快要完全隐没在大山后面的时候,才有一个内监过来宣皇帝的口谕。场圃内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人,谢晋也带着小外孙跪地接旨。
可能安靖帝也知道抢太子这事做的不太地道,所以他自己在后头慢悠悠磨蹭着,先派个内监来大肆封赏。要趁着人家女儿刚死的时候抢人家外孙,自然要先给些甜头才行。
谢晋爵位由睢陵侯上升为理国公,加封二千六百户。并且请其出山,担任尚书令一职。
崔家家主崔阶由成功侯升为治国公,加封一千户。由侍御史转任紫金光禄大夫。
王震升任太尉,太尉是三公级别的高官,相当于大楚的政协主席。爵位由万户亭侯上升为睢陵公。
谢铭由参知政事改任侍中,侍中位同宰相,相当于大楚的副总理。由秩六百石的实权官吏升为秩一千五百石的清贵高官。封一等伯爵。
卢三顾封爵由关内侯晋升为万户亭侯,加封一千户。继续担任右仆she兼户部尚书。
崔名庭由户部侍郎擢升为左仆she。封一等伯爵。
王若谷转任司隶校尉。大体上约等于军事内政一把抓的北京市长。
……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封赏,内监足足不歇气的念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是士族大姓的全面胜利。看着卢三顾等人喜出望外的样子,楚昭却模模糊糊感觉到,在这胜利中隐藏着某种危机。他揉了揉脸,努力想要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在这一片谢主隆恩的欢呼中,楚昭忽然听到身旁的谢晋出列奏道:“微臣山野闲人,于江山社稷也没有什么功劳,不敢担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成命。”
内监本来喜洋洋的收银子呢。一听这话就有些懵,他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肯出来做官的,而且还是官居一品的尚书令。若是一般人,传旨的小huáng门早就以不尊圣旨为由将这不识好歹的货色关起来了。他gān爹可是刘顺和刘公公,要不能讨到这么个肥差?
但谢晋乃是士族的领军人物,并不是一般人。内监平素再嚣张,也惹不起这样仿佛生活在天上的大权贵,只好赔笑道:“谢老大人,您德高望重,尚书令舍公其谁?希望您千万不要推辞。”
谢晋当然要推辞,还是坚决的推辞。
当然,推辞作为一种政治策略而言,并不鲜见。目的不外乎就是让别人再请一请,估计内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给其他人颁完旨之后就匆匆地回去请示皇帝陛下了。
虽然皇帝不来,但时辰已到,死人等不得活人,所以喻王妃的殡仪也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世子殿下被带下去,将身上穿着的白袷衫换成一件衣边缝制得较为齐整的粗麻布丧服,这就说明他将为生母服齐衰之丧。守孝直接影响居丧者的社会声誉,所以谢家非常重视,况且谢晋还打着因母孝辞太子之意,所以王妃的殡礼,更是于礼法出不得丝毫差错。
至于楚昭,跟着玉棺走了一阵,他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也没什么心思追求华服美食。因为过于劳累,回到他和韩起住的院落,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
到第二日启明星出现在天空的时候,韩起才刚刚给世子殿下洗脸洗脚换完衣服。
韩起在院中冲过冷水澡,就听外头有人敲门。披上衣服开门一看,见外头站着楚昭的奶娘罗氏,她手里拿着一叠白孝帕并一个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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