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户部侍郎江河源的女儿,三年前他登基那年选入宫的。
他细细地望着那张娇美的容颜,自光洁的额头下滑,目光一寸寸地掠过细长的眉,细长的眼,高挺的鼻子,最后落在一张朱唇上,这才缓缓地从记忆中搜索出了一个名字,约莫,是叫江璃蓉。
xingqíng温婉,待人和蔼,从不善妒。
往时候,在南泱还是前朝那个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皇后娘娘时,后宫之中,人人皆畏的,是南泱,而人人皆敬的,便是她江璃蓉。
“皇上,”黎妃被瞧得有些羞窘,这才轻声开口唤了一句,试探着说道,“这番邦进贡来的葡萄酸甜可口,臣妾喂您吃一颗尝尝鲜?”
“也好。”他微微颔首。
闻言,黎妃的面上喜了喜,纤长白皙的指缓缓地拿起一粒饱满的还站着水珠的紫红葡萄,朝那张薄唇送了过去——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正是此时,一道脆生生的悦耳女声却缓缓地响了起来,黎妃抬了抬眼,朝着堂下跪着的宫娥望了望,这才望清是自己宫里的一个丫头,名唤莲昔。
黎妃有些恼意,然而转念一番思索,面上却又含上了丝端庄的笑容,柔声问道,“瞧你急急忙忙的,有何事通报啊?”
“回娘娘的话,”一身翠绿衣衫的宫娥端端地跪在殿下,话一出口便如huáng鹂鸣于翠柳一般悦耳耐听,“严公公方才在外先,望见有一行人朝着我们这儿来了,正经过湘竹林呢。”
“哦?”黎妃微微拧了一双秀眉,朝着跪在殿下的莲昔多望了几眼,心头的思量不过片刻,又开口问道,“严公公可望清,来的一行人,是何许人物?”
“回娘娘的话,”莲昔微微一顿,仍是垂着头,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后颈子,如脂玉一般,
“约莫……约莫,是前皇后。”
“……”闻言,黎妃心头悄然一喜——等了一上午,总归算是来了。
她笑了笑,含着一抹端庄的笑意望向一旁的玄衣男子,笑道,“皇上,今日晨间臣妾派人给姐姐送了盆西域进贡的上好盆景,想来,姐姐也真是有心,竟是亲自道谢来了。”
“……”万皓冉的眸子淡淡地扫过黎妃,薄唇吐出了一行不冷不热地字句,“难得你有心。”
“……”黎妃心头细细地揣摩了一番他的话,仍是笑了笑,说道,“尽管姐姐过去做过些傻事,只是,连皇上都既往不咎了,臣妾自然是还要尽做妹妹的本分的。”
“……”他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丝冷笑,又转了转眸子望向始终跪在地上的宫娥,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娥闻言,声音有些发颤地开了口,却仍是悦耳得如huáng鹂啼鸣,“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唤莲昔。”
“莲昔……”他沉吟半晌,唇畔微扬淡然一笑,“名字倒是颇美,却不知人长得衬不衬名儿了,抬起头来。”
闻言,黎妃的心中凉了半截,望着莲昔的双眸中亦添了几丝冰凉,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宫娥缓缓地抬起头,现出一张清新俏丽的容颜,一双眼儿黑白分明,带着一丝惬意同娇羞,望向高坐在上位的俊俏男子。
“……”他笑了笑,望向一旁的黎妃,缓缓道,“想不到,爱妃的这处翰瑄宫,还真真是养人得很哪。”
“……”黎妃面上的神qíng难看到了极点,只得扯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回道,“便是养人,也不过都是托了皇上的鸿福罢了。”
亦正是此时,一道高昂略尖锐的太监嗓子却扯着喊了开来,直直地传入了内殿中——
“前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黎妃端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柔媚的浅笑,双眸迅速划过了一丝诡异的颜色。
第7章 手段
坦白说,在如斯般的qíng境下见到那个同她的梁子忒大的皇帝,南泱的心头,觉着很有几分不自在,却倒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想法,见着他同其他女人温存而觉着心头堵,而是因着前些日子在凝锦斋外头撞见的那一幕。
那般的放làng形骸,桀骜孟làng,同眼前这位面容淡漠双眸沉寂的形象,委实是不相称了些,太不相称了些。
“果然。”
身后,明溪的面上滑过一丝惊异,压着嗓子以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音调问了句。
“且看她江璃蓉耍什么鬼花枪。”她的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双眸定定地望着端坐在上位的玄衣男子,唇畔的笑转了转,顷刻间便成了一副端庄有礼的笑。
“参见皇上。”
“……”万皓冉的眸子淡淡地掠过她嘴角的笑,觉着有些刺眼,接着便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黎妃,这才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平身。”
“谢皇上。”她微微一笑,又甚是端庄地欠了欠身见了个礼。
眼风儿微微斜了斜,便又轻轻扫了一眼正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那人怀中的俏娇娘,只见那女子的眸子中含上了一丝笑,正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黎妃娘娘。”明溪在她身后端端地跪了地,额头微微碰地,朗声说道。
“都平身吧。”万皓冉似是不耐地挥了挥手,沉着嗓子说道。
“谢皇上,谢黎妃娘娘。”明溪又一叩首,这才从地上缓缓地起了身子,面容漠然地端立在南泱身后,默默地低垂着头。
一时间,整个内殿里头再没有一个人开腔说话,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见南泱面容漠然地立在殿中央,黎妃眼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冷笑,一双细长的眉眼间瞬时便又含上了一丝柔笑,面色却似是添了几分为难的意思,有些踟蹰地望向了坐在身旁的万皓冉,“皇上……臣妾心头有些疑惑,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既已开了口说了这般的话,便是要问了,”他的眸子始终定定地望着殿中央的那抹艳丽身影,薄唇微微开合,吐出了一个字,“问。”
“是。”黎妃微微颔首,面上俨然一副慈悲无害的神qíng,虽是问身旁的男子话,眸子却是定定地望着南泱,笑道,“皇上,自从姐姐死而复生搬出了月陨宫之后,便搬进了织锦宫,这后宫里头,无论是嫔妃还是奴才,都待她如从前一般模样,无丝毫分别,这本也算不得什么的,只是,臣妾着实无知,如何也想不出,这姐姐的‘前皇后’一位,同臣妾这‘妃’位,究竟孰高孰低……”
“……”南泱闻言,一双眸子中不禁掺了几丝讥诮,冷冷地望向黎妃。
今早,那个宫娥送来盆景时,似是无意地说了句什么“主子同娘娘姐妹qíng深,今日午后,主子不会出门,便一直在翰瑄宫里头的,若是娘娘亦觉着同主子姐妹qíng深,要想叙旧,便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思及此,再瞧着眼前这位面上一副温婉神qíng的黎妃娘娘,南泱蓦地便懂了。
真真是好高明的手段,今次,若是自己不来同她叙旧,便是驳了那句“姐妹qíng深”,便是明着要与她为敌;然而,若是自己来了,当着皇帝的面,她问出这般的话,无非便是想提醒自己——饶你南泱曾多么风光,如今,亦不过是一个废后。
江璃蓉,倒果真是如明溪所言的相差无二,是个笑里藏刀的难缠角色。
“臣妾同姐姐……”黎妃细细地观望着南泱的面容,面上的笑益发地温婉动人,朱唇里头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行字,“究竟又该,谁向谁问安呢?”
黎妃的一番话甫一落地,明溪的额角便泌出了一丝汗水,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拧,目光似有几分忐忑般地望了望立在自己身前的端丽背影,心头却是冰凉一片——
好一个江璃蓉,竟是要皇上亲口道出她同娘娘的位分高低么!若是皇上金口一开,那娘娘今后在这后宫里头的余威,便会dàng然无存了……
念及此处,明溪连鼻梁上头也沁上了丝丝汗珠,只觉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尽数湿透,却也只能堪堪地望着身前的主子,心头期盼着皇上莫要令主子太过难堪才好。
闻了身旁美人的一番言辞带针的话语,万皓冉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淡淡地睨向了黎妃,眸色沉寂,教人看不透其中的半分心绪。
见状,黎妃心头不禁一惊,甚至连面上的笑也随之在片刻间僵硬,一双玉手使劲地攥紧了手头的绣帕——莫非、莫非皇上对这南泱,还尚存一丝qíng意?
也正是此时,那人却忽地望着黎妃笑了起来,说道,“爱妃这话,问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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