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息衍的衣袖,低声道:“你可想好了,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如此这般逆了天道,就算你如今是大能,这种事qíng还是斟酌些吧。”
息衍闻庄意映此言,嘴角上扬道:“你不必担心,这‘追魂术’我练习过多次,一般不会有闪失的。”
庄意映疑道:“追魂术?堤桉息氏还会这个,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是你哪里学来的野路子法术?”
息衍诚实道:“我创的。”
庄意映被他这话堵得一梗,她问道:“那你定是熟练jīng通了,之前必招过不少人的魂吧。”
息衍道:“未追回过生魂。”
庄意映:“……”息衍小的时候还蛮靠谱的,怎么长大了倒浮躁了呢。
息衍道:“你也坐到这边来。”
庄意映坐了过去,晃着脚问道:“要我坐在这里?不会给你添乱吗?护法这事儿我可做不来呀。”
息衍道:“无妨。”
他伸出两指放在意映眉心,面色凝重:“果然。”
刚刚他便觉得这湖的气息熟悉的很,带着一股属于少女的灵动之气,这不是一个深山之湖该有的气息。
庄意映纳闷道:“果然什么?”
息衍面色肃然,“你现在的身体里,只余一缕神魂了。”
庄意映结结实实的愣住了,只余一缕神魂?她的三魂七魄竟只余一缕神魂?那她为何还能神志清明的站在这里?
息衍接着道:“这湖的气息与你相若,应是这里有你遗落的魂魄。我刚刚探查了一下那人的生魂所在,竟也在这湖中,这灵湖在敛魂聚魂。”
庄意映道:“我现在这样,是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
息衍摇头道:“不尽然。不过地魂、命魂缺失,气、力、jīng、英不在其位,导致命理推进停滞不前倒是真的。”
庄意映抓了抓头发,“也就是说,召回魂魄,我就能同旁人一般了?”
息衍点头:“然。”
庄意映闻言,赶紧一屁股坐到那玄衣人旁边,恳切道:“你连带着我的魂魄一起召罢,不都是同在这湖里么。”
她抱拳道:“就都jiāo给你啦。”
息衍瞧着眼前少女熟悉的笑容,点头道:“好。”
第15章 山鬼六
庄意映骤一离开息衍的身边,身后寒潭的冷意便铺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过来。她打了个寒战,心里敲起了退堂鼓,只是待在这寒潭旁就如此冰冷刺骨,魂魄从寒潭捞出来引入体内时还不知会有多难以忍受呢。
她嘟起嘴巴,给自己找乐子引开注意,生活啊,真是艰难坎坷!命运啊,就是要激流勇进!
息衍已经盘腿坐好,他疑惑的瞧了瞧满脸人生哲学、命运疾苦的庄意映。
庄意映轻咳一声,乖乖坐好。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不了晕过去再醒来又是一条好汉,反正她已经死了,这寒意还能把她冻活不成。
她闭上眼,感受到息衍的灵力将她温柔的包围,过了一会儿,一股温和的灵力裹挟着冰寒之气从她背后袭来,她只觉后心一凉,心口一痛,然后便人事不醒了。
恍惚间,她又听到了岐国车队马骑的嘶鸣声。风雪呼啸,她的轿帘被掀开,一个白馒头轱辘辘滚到她脚边,记忆纷至沓来,她记得,那时她似乎是想把馒头拾起,可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又是幻觉么。
眼前一片漆黑,腿是木的,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被寒冷撕咬的刺痛感。这寒潭真真可恶的很,偏挑这样的回忆,相比之下,山鬼姑娘的诡异口味也显得可爱的多了。
庄意映心头一倔,这是我自己的梦境、我自己的识海,我还cao控不了了?!
她把全身力量都汇集在腰上,全神贯注,奋力一伸手,摸到了一个蓬松的圆物。
拿到馒头了!
她心下激动极了,说来惭愧,馒头其实也是她一个极大的、耿耿于怀的执念,若是死前做个饱死鬼,她现在的吃相也不会是这般饿鬼投胎的láng狈样。
馒头刚刚递到嘴边,撕裂感却在这当口袭来,庄意映手一抖,馒头掉了下去。
庄意映多年的涵养通通崩坏,忍不住蹦了句粗口,她愤怒的想,待她醒来,必把这寒潭填成平地!
撕裂般的疼痛愈加剧烈,她觉着自己已经被撕为两半,意识朦胧间,她好似漂浮了起来。
庄意映感觉到眼前有光亮涌进眼,她睁开眼睛,四周苍茫,自己已经到了半空中。而车队仍在行进着,那大红婚轿依旧不紧不慢的颠簸着。
庄意映的周身都被剧痛包围,似乎被剖开了皮ròu,将整层皮从她身上扯了下来,其余鲜红的血ròu连着内脏被抛到了半空中,连触碰到风都是疼的。
飘dàng间,来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她在其中一处山头上落了下来,视角变得诡异起来,开阔的不似人眼。
她的魂灵化水,成了一处湖泊。
奇的是,尽管天气严寒,这湖里虽也冒着寒气,可是却并没有结冰。
庄意映惊诧,原来这寒潭竟是她的魂魄所化么,怪不得山鬼姑娘竟说气息熟悉,小光头也道此处有异!
原来那疼痛到撕裂不是她矫qíng的错觉,这岐国的冬日真的把她冻的裂了,冻的碎了!
原来她竟这么娇弱么……
这是什么鬼天气、什么鬼寒风!
她的这缕魂魄在这里静静化湖了百余年,庄意映的神识沉浸在这里,与这魂魄相融中渐渐朦胧,觉着自己本就该待在这里,本就是一汪湖水。
庄意映突然感觉到有谁在摇晃她的手臂,神识清醒,听见了息衍唤她,“庄婵!”
她回应道,“我在这儿呢。”
息衍道:“你的神魂正与这残魂相融,这片魂魄的记忆也会进入你的识海。切不可被她喧宾夺主,失了神志!”
她应道:“晓得了。你也在我的识海之中?”
息衍道:“是。”
庄意映在心底默默惨呼一声,那她刚才爆的那句粗口息衍也一定听到了……她的伟岸形象哇……
息衍道:“嗯,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里难掩笑意,“包括刚刚。”
息衍竟能在她的识海里读心知意?
息衍道:“嗯。”
庄意映羞怒道:“我没问你!”
她愤愤,再不胡思乱想了,全让他听了去那还能好?
庄意映把神识小心翼翼的归进湖中,眼前一清明,就看到了一双男人的大脚丫。
噫,竟在她的魂湖里泡脚,如何能忍!
庄意映扑起水花,溅了那人一裤腿儿。那人惊异的弯腰伸手捞捞湖水,开口却是尖锐的戏腔:“湖兮湖兮,何来此làng?”
庄意映看清了他的样貌,那人的脸上戴着一个恶鬼面具,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正是山鬼姑娘要她救的人。
她哼了一声,又是一怪人。
那人笑着唱道:“有湖兮如此,必有鱼居之。”吟罢,他便一个猛子扎进湖水里。
庄意映简直想喷他一脸唾沫星子,此时正是腊月冰天雪地之时,哪里来的鱼?
不过看他大冬天的在湖里泡脚,想必jīng神应的确不大正常。庄意映打了一个激灵,见他这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他多久没洗过澡了?这衣服多久没换过了?她瞄了眼他放在岸边的长靴,再望望在湖里玩的不亦乐乎的那人,顿觉生无可恋了。
那人在湖里抓不到鱼,兴致却丝毫不减,他欢快的在湖里戏耍起水来。
玩水归玩水,他的手套和面具却不曾摘下。在这样的数九寒天,衣裳齐整的蹲在水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用大láng毫笔粗粗黑黑大写出的心恙之人。
他一头扎进水中,在水底下噗噜噜的吐着水泡玩,似是觉着这样太过冷清,他自娱自乐唱道:“塞外雪花开,chuī曲《行路难》。我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千里送寒衣,坠入寒深渊。阖眼泪流前,似闻踏凯旋。”
唱就唱吧,不好好说话就算了,反正唱的也蛮顺耳的。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在水下面唱?
他一张口唱,水就灌了进来,声音时断时续的。但是不得不说,这么吭哧吭哧的唱着,竟莫名的有那歌声中所唱的女子的悲qíng意味。
一曲唱罢,他满意的钻出水面,抚了抚胸口,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这感qíng好!唱了个小曲儿就把自己灌饱了!
他似乎觉得不尽兴,沉下半个身子,伸出手,模仿着歌中所唱女子,哀哀吟道:“郎君,再不能为你披戎装……不知君现可安康……”
这位仁兄,你晓得你宛如一个癫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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