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日光下瞧不见,现在无根水一落,庄意映透过雨幕隐约瞧见,他的手腕上似是缠着一道红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不知连到哪里。他似乎也不怕被人瞧见,庄意映估摸着,八成是他施了个什么障眼法,而这法术对行尸不起作用吧。
她本来是想去花间走走散心的,看样子是去不成了。
庄意映走回安然居,转头望着门外的雨。
像有人在哭似的。
第62章 出岫一
不知那应野平是否知晓一整座城的人因他惨死。
安然居枕着潺潺流水, 少女坐在榻前,细细摩挲着闪着银光的小刀。
小刀躺在她手里,显得又乖巧又安静, 这刀上并未附着太大的执念,想来她一生活的洒脱, 就算是死,也走的坦坦dàngdàng吧。看她写的两手字迹, 一恣意洒脱, 一规规矩矩,她的故事想必有意味的很。
庄意映翻开了蓬老给她的书,封皮崭新,未有书名,纸张明显和里面泛huáng的大不相同,是重新装订过的。
雨落在地上起了一层薄烟, 一丝紫色的雾气弯弯绕绕掺进了雨气里, 卧在糙丛里躲雨的小虫嗅到了这紫气, 抖了抖触须,从糙叶上“吧嗒”掉下去, 落在松软的泥地里, 睡得香甜。
庄意映qiáng打起jīng神瞧了几页书, 她实在是不喜这密密麻麻的小字,奈何窗外昏沉的天色和淅沥的雨声又委实让人昏昏yù睡。庄意映实在撑不住,便一歪身子,躺在榻上睡了。
应野平走进来时, 瞧见的就是庄意映这副毫无防备的酣睡模样。
他弯腰拿起庄意映身边的书,随意看了几页,轻笑道:“蓬老竟把这书给了你。”
他的手轻轻拂过书页,里面的字便换了模样,他将书放回庄意映枕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他既已经回来,留着你也无妨。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应野平手腕上的赤红锁链颤动了几声,他将两指置于其上,一股细小的火光在锁链上闪过,他低笑道:“又想逃?”
他一振袖子,负手走了出去,糙丛里的那股紫气灵活的钻入了他的袖中。
待庄意映终于睡醒,已是huáng昏时分。
许是歇了许久的缘故,庄意映觉得清醒了许多,她揉揉眼,从书案下的香盒里摸出炷香,香上刻着“引魂香”三个小字。她呵欠了一声,大概是息衍放在这里的罢。
香气袅袅,桌上的小烛自己乖巧的亮了起来,庄意映端坐于书案前,轻声念着那书上的咒语。
庄意映按照着上面所书的方法,双手结印,她闭上眼,感受到自己体内有灵力缓缓流动。随着她的咒语声,空气颤动了起来,泛起一圈圈的波纹,仿佛是风chuī过水光粼粼的湖面。
咒语声愈加流利,空气中的波动亦愈加明显,烛火抖动,咒力凝结的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火红的玉魂。
火红玉魂静静浮在半空之中,有白色的烟雾从庄意映的眉心漾出,钻进了玉魂之中。那玉魂被雾气侵染,有三分之一都变成了玉白的颜色。
庄意映缓缓睁开眼,那玉魂落在了她的手心里,玉魂的一半如吞吐的火舌,而另一小半如宿了诸多星辰般闪耀着荧光。
她只是试验了一番,没想到竟成功了。
玉魂是自身魂魄状况的具现,它以夕阳之光做体,生来便是如火的颜色,而另一小半的玉白,则是庄意映的魂魄。平常人见到的玉魂大都是通体乌黑或素白,鲜有如这块般泾渭分明有两种颜色的。
庄意映瞧着手中玉魂,蹙起了眉。她并不全是在忧心自己的魂魄融合的少,而是想到了另外的事qíng。
她醒来时身体里只有一小块残魂,便保持着死时的少女模样。聚拢一块残魂便成长一点,照这样算下去,她若是将魂魄收集全,岂不是就垂垂老矣了?
她本是一凡人,生老病死实属稀松平常,也许变成行尸也有魂魄碎裂的原因在,活过了两载,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况且她现在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身子骨比以前可qiáng了不少。
她为什么要收集魂魄,上赶着去死呢?庄意映忽的有些畏缩了。
她亦知天道有常,她这样逆了天地,必遭报应。
她只是有些不甘罢了。
或许,还有几分舍不得。
庄意映在籁峰上懒散了三个多月,那本书也被她记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因为心中畏惧,尚未全付诸实践。
小满这天,尔寅姑娘给庄意映端上来了荸荠冰糖藕羹,笑着告诉她,今日该出枕流台了。
庄意映的眼涩得很,都怪息衍,昨日同她说了半天的话,害的她也对紫英榜角逐紧张起来,熬夜瞧书来着。
庄意映揉揉眼,道:“知道啦,昨日息衍同我讲了。”她舀起了一小勺荸荠冰糖藕羹,笑道:“雍国小满是要食冬瓜糙鱼汤的吧?谢谢你特意做的藕羹。”
尔寅姑娘微笑,“总是食冬瓜汤也是腻得很,可蓬老偏偏就喜欢这么寡淡的味道。今儿托小姐的福,终于能换换味道了。”
庄意映放下手中的藕羹,“这几天蓬老怎的如此忙碌?今日又不见他。”
尔寅姑娘叹息了一声,道:“不知小姐可知被屠尽的邕城?那里满城的冤魂迟迟不肯离去,岐国国君请了雍国几大世家去渡魂。可是堤桉息氏除了蓬老和家主,只有渭渠君懂魂术,渭渠君这几个月忙的脚不沾地,蓬老心疼他,这几日才前去帮一帮他。”
庄意映一怔,息衍这几个月,或早或晚都会来安然居一趟,给她送些吃食或者小玩意儿,可是他从未提过邕城之事。
甜美的荸荠冰糖藕羹落在舌上霎时没了味道,他是担心她自责才没有告诉她的吗?庄意映将勺子竖在藕羹里搅了搅,垂下眉眼,想着息衍三个月来每日拿来的不同的小玩意儿,忽的觉得他好似也没那么讨厌了。
其实她小时候,对息衍还颇有好感来着,就算他是敌国的公子,她也从未亏待过他。息衍此举,可不止投桃报李,别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这简直喷泉相报了。若他不是天生的老好人、大傻瓜,就是对她有所亏欠,心里不安吧。
庄意映在心底给自己灌了一大碗迷魂汤,打死也不往别处想。按理说,息衍房内锁的魂魄被庄意映融合,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未和庄意映说过。庄意映之前一直等他来质问,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息衍什么都没说。
有时庄意映不禁怀疑,息衍是知道了她融了魂魄不和她过多计较,还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房里锁住了她的魂?
后者很快就被庄意映自己摇头否了,渭渠君那么高的修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异魂呢?况且那结界明显就是给那残魂下的!
庄意映将藕羹喝尽,擦了擦嘴角。息衍也许的确利用过她的魂魄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他现在对她的好也不是假的,她是神经大条了点,可别人对她是真心、是假意还是能瞧出一二的。不管息衍当初做了什么,今后是否还要利用她,至少现在,他的好是真的。
尔寅姑娘拿出一个匣子,递给了庄意映道:“这是蓬老为小姐准备的行李。”
那是莫摘花的匣子!
庄意映接过,问道:“蓬老什么时候回来呀?”
尔寅姑娘笑道:“小姐不必等蓬老,他现在还有事要忙,等小姐出了枕流台,自会瞧见蓬老。”
她给庄意映整理了衣衫道:“尔寅也只能陪小姐到籁峰山口。我曾发过誓,此生不出枕流台半步。”
尔寅递给庄意映一个帛书道:“上面是此次紫英榜与你一同历练的人。”
庄意映摊开帛书,上面写着的名字她大都不认识,她跳过海cháo阁的修士和陈郡谢氏,直接看向堤桉息氏。她惊悚的瞧见,和她一个队伍的是,息竺、息空、息岫烟!
昨天息衍同她说过,他虽然能将庄意映安排入紫英榜,可是为了保证公平,队伍的分配却是抓阄来的。
庄意映在心底叫苦不迭,她昨儿还嘲笑,堂堂堤桉息氏分配弟子还要靠抓阄,没想到今日就遭了个小报应,果然在这帮修士玄之又玄的地盘,还是不能那么口无遮拦。
她这次是撞了大运了!
息岫烟在知秋堂内便瞧她不顺眼,此次与她同行,她肯定会盯着自己,这下她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就难得很了。
庄意映看向自己这个队伍带领人的名字,小小的松了口气,是蓬老和息衍,还好这里没出岔子。
庄意映喝完藕羹,和尔寅姑娘一起回了小安然居收拾东西,她将那一沓隐气符放入怀中妥帖的放好,将屋子收拾gān净,临行前,还颇有几分依依不舍。毕竟这里也有些不愿忘记的回忆。
尔寅姑娘一路上同庄意映讲了不少应该注意的事qíng,她一脸忧心,“与小姐同行的修士的修为都比小姐高不少,遇上事qíng,小姐便尽管往他们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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