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在掌心磕磕扇子,若有所思,听这宫人话里的意思,太子是不会来了,这赏琴会,就是特意为大皇子准备的,也不知他会娶谁家的女儿。听说大皇子的母妃本是烟花女子,是上个月才给的名分,王如此器重大皇子,却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应也是碍着这层原因罢。
晋国的江山最后会到谁的手里还是未知,唉,圣心难测啊。
傅絮宁低着头,嘴角泛着一丝冷笑,这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还妄想嫁给皇子?
司礼的宫人望望天色,冷汗刷刷的流,时辰早就过了,而大皇子迟迟未至。不能让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就这样gān耗着,可是若是不等大皇子,他的项上人头铁定保不住了。
沈今正在书房里练字,他写罢,提起宣纸淡声问身旁的书僮,“这字写的怎么样?”
书僮笑道:“殿下写的字,自是一等一的好。”
沈今瞥了他一眼,将那纸揉了,丢在了废篓里。
书僮的笑容一僵,脸色霎时白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今淡淡道:“你跪什么?”
书僮声音颤抖,“是小人逾越了,小人哪有资格评论主子……”
沈今道:“你起来罢。”
书僮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沈今研了墨,点点宣纸,“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书僮快哭出来了,“殿下,我……”
沈今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我不罚你,写。”
书僮一咬牙,“殿下,其实……其实我不识字。”
沈今的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哦?”
书僮一闭眼,索xing和盘托出,兴许这样能活命,“是太……”
沈今伸手截住他的话头,和颜悦色道:“不必说了。你是我的书僮,只要从今往后,你只在我身边,就够了。”
“不过,你毕竟是书僮,若一直不识字也不是办法。”沈今笑道:“从今天起,我教你识字罢。”
书僮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感激涕零。
沈今弯了弯唇角,身边伴读的书僮大字不识一个他怎么可能毫无觉察。太子终归是年幼,耍的都是小孩子把戏。
沈今扶着书僮起来,书僮惶恐的退开,赶紧站起身。
沈今道:“今日就先练到这里罢。赏琴会应是快要开始了,你同我去走走。”他对于晋王弄得什么赏琴会反感的很,这是明摆着的要塞一个王妃给他,可他心里早就住了人了,所以他故意压着时辰。
沈今到了云水殿,向着世家子弟们微微一笑,施施然落了座。
白纱后的小姐们瞧见大皇子俊朗的面容,羞红了脸。
傅絮宁盯着沈今移不开目光,她咬住下唇,这就是大皇子?幸好,今日遮了白纱;幸好,今日较的是琴艺!
她要争上一争!
行云流水的琴音从她的指间潺潺流出,其他的小姐们纷纷看向她,目光又惊又怒。惊的是傅絮宁竟敢擅自开始,怒的是她抢了她们的风头!
她们不甘的纷纷弹奏起来。
傅絮宁冷笑,一帮蠢货。若是她们不争这一时意气,独她一人弹奏,还有可能因为不遵礼法被取消资格,现在她们都无视司礼的宫人,争先恐后的弹奏,就是在无形之中护了她。法不责众,谁也不能将所有的世家小姐都逐出去。
傅絮宁毕竟是相府的小姐,有名师教导,她自己又有几分天资,又勤快,琴艺自然是比别人好了一大截。此时她的琴音在众小姐的琴音中一枝独秀,她们的琴音听起来倒像是为她相和似的。
世家子弟们小声讨论着,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不过瞧大皇子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知入没入他的法眼。
一曲弹罢,围着木轩的白纱落了下来。
世家小姐们无措的看向周围,羞涩的低下了头。
傅絮宁微微一笑,拨了琴弦,正好给那曲子做了尾音。
高下立判。
有世家子弟小声道:“这不是傅相国家的丑小姐么,她怎么也来了?”
他身旁的人向沈今努了努嘴,“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为什么来,还不够清楚么。”
沈今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看向木轩上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握紧了拳。
是她吗?
世家小姐们收了琴,站起身来向沈今遥遥行了礼,盈盈从回廊上退出。
泉边有几只贪嘴的兔子,蹦跶哒的去够水边的嫩糙,却傻乎乎的脚下一滑,落了水。
有眼尖的小姐惊呼道:“呀,有兔子落水了,真可怜!”
傅絮宁目不斜视,依旧向前走着,不过是畜生罢了,有什么好可怜的?
那个看傅絮宁不顺眼的小姐趁乱狠狠推了她一把,傅絮宁一个踉跄,跌入了水中。
那小姐故意大喊道:“傅絮宁!傅絮宁下水去救兔子啦!”这样傅絮宁就不好开口说有人推她了!
本来转身yù走的沈今听到这一句猛地转过身来,瞳孔一缩。
浮雪……傅絮宁……
白衣、貌丑、遮面、跳下水、救兔子……
那日他未听清楚,原来是傅絮宁么……
原来她是相府的小姐,怪不得她可以出入王宫,怪不得她能让守废宫的卫兵为她打开门!
她来了!她来兑现承诺了!
沈今呼吸一窒,跃入了水中。
第80章 云泥九
傅絮宁摔落的时候, 撞上了一块石头,当场便昏了过去。
只要有人稍稍留心,就能看出傅絮宁根本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沈今就已经跃了下去。
云水殿霎时乱成了一锅粥,那些世家小姐的表qíng跟吞了苍蝇似的。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大皇子会对这丑女一见倾心,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看上的是“相国的女儿”罢了。
是个心机深沉的。
那个傻乎乎的太子根本难同大皇子争,原本大皇子最大的劣势便是他的出身。现在, 他要是娶了相国的女儿, 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再怎么不受人待见,傅絮宁终归是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姐,她头部受了伤,又落了水,沈今将她救起后,便发了高热, 昏迷不醒。
她昏迷了三天, 沈今便不眠不休守了她三天。
傅絮宁在大皇子的寝殿养病, 外头的风言风语越说越离谱,连什么“前世今生”都说的煞有介事。
傅相国喜上眉梢, 他正愁怎么奉迎大皇子, 没想到赏琴会上便闹了这么一出。他故意没叫人去接傅絮宁, 还派人在王城中继续煽风点火,很快便传的满城风雨。
晋国的秋夜氤氲着令人倦怠的暖意,傅絮宁醒来的时候,外头的虫子“啾啾”的叫着, 倒也没多闹人。
傅絮宁睁开眼,看清了榻边单手支颐假寐的人,不可置信的捂住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她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瞧这陈列摆设,难不成这里是大皇子的寝殿?!
沈今似有所觉,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颤,醒了过来。他抬起头,傅絮宁正看着他,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沈今的眼角淌下了泪。
榻上的白衣女子看着有些慌乱,她没有摸到帕子,便用指腹抹去他的泪,轻声道:“别哭。”
他竟哭了么。沈今怔怔的想,原来他竟这么思念她么。
他捉住她的手,把脸埋在里面,闷闷道:“我找到你了。”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糖果。
傅絮宁羞红了脸,但是,她没有抽回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立即认出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听见这话,傅絮宁瞳孔一缩,大皇子这是把她错认成了谁?
她试探着轻声道:“怎么会。”
沈今望着她,笑容灿烂单纯,“嗯,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他的指腹缓缓擦过傅絮宁的侧脸,“你从前总是戴着面具,今日终于摘下了。”
总戴着面具?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傅絮宁的脑海里渐渐成型,既然大皇子不知那女子的相貌……既然那女子已经走了不知何时能归……既然大皇子已经误会了,不如就让他一直这样误会下去罢!
傅絮宁将沈今拥入怀,柔声道:“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曾被天命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孩子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得到这份幸运,沈今觉得两耳都嗡鸣了起来,“真的?”
傅絮宁瞧着他的样子,心下一软,她的指甲抠进了ròu里,弯唇笑了,“自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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