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羽低着头转身,慢慢走到了门口。当他的手已经搭上了门闩时,却又顿住了。犹豫片刻之后,燕惜羽又转了回来,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隽遥公子,我,今晚,小人……”
“不要说!”还没等燕惜羽一句话说完,就被隽遥急急地打断了,“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与其让你用那些个谎话来搪塞于我,我宁愿你什么也别说!”
燕惜羽闻言,猛然一抬头,正对上了隽遥投she过来的灼热视线,刺得燕惜羽脑中忽地一乱,当下里竟忘了回避。直到燕惜羽发现,对面的双眸里似乎多了份摇曳不定的东西时,才惊觉过来,连忙又低下了头来:“既然公子不愿听,那小人就告退了!”
隽遥轻轻“嗯”了一下,那低声浅语中有着些许的失望,可惜今晚的燕惜羽心神不定,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随着燕惜羽的离去,小楼里回dàng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06
“什么,你要留在S市?这事你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小声点,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我这不正在告诉你嘛。上个月我面试了一家合资企业,对方对我很满意,已经答应和我签约了。等七月份一毕业,我就能去上班了。”
“可是刚入学的时候,你不是说毕业后要回来的吗?合资企业的话,我们这里也有啊,何必一定要留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哈,什么叫‘人生地不熟’?你我都是孤儿,在哪里不都是独自一人吗?S市的公司多,机会多,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但是你回来的话,起码还有我,不是吗?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的。”
“这事儿,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我现在赶着要去jiāo论文,我们回头再说吧,挂了!”
“喂,喂……”
或许,在十八岁那年,两人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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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惜羽睡得很不好,那个曾经徘徊在脑海中长达半年之久的梦魇终于又一次造访了他。
自己有多久没做这个梦了?看着灰白的房顶,燕惜羽禁不住暗自唾骂自己。为何又想起了他?他不是他,绝对不是!所以,不要再自寻烦恼了。与其痛苦着那些往事,不如想想“大柳村”里二婶给的烙饼,小豆子送的活鱼,福嫂塞的jī蛋,还有那一张张质朴善良的笑脸……
第二天起chuáng后,燕惜羽小心翼翼地来到前楼,比平时更加勤奋地gān活。没办法,谁叫自己那么不小心,打碎了那根价值八百两的玉箫呐!
八百两!这事若是让玉娘知道了,她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子,燕惜羽连想象的勇气也没有。
八百两!自己在这里gān一年能得五十两,头两年的工钱早在刚进楼的时候就已经支走了。那也就是说,自己还至少要在这里gān上十六年,才能还清这笔债!唉!不知道玉娘会不会同意让自己出去找份兼差?不然他就很可能会老死在这“chūnqíng欢”里。
或许……,燕惜羽低头,看着自己那十根着薄茧的手指。亦或许可以gān回老本行,只是,不知道这双手行不行?
但是出乎燕惜羽意料的是,他从旭日东升等到玉兔照顶,也没见玉娘跟他提这事儿。当然,他也不会“正直”到自己个儿去玉娘跟前说些不该说的。所以这一天,算是过得有惊无险。不过倒是在次日的中午,燕惜羽在路过花园的时候,听见有两个年轻的小倌提到了那根玉箫。
“……上等的玉箫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而且还给直接扔了,唉!玉娘连个屁也没敢放,要不我说,还是隽遥得势呐!”
“是啊是啊,真是可惜,那么好的东西,他隽遥就是不要,也可以给别人啊!犯不着这么糟践银子吧……”
“你不懂,那就是头牌的谱。自己不用的,也断不能让别人使。再说了,在他眼里,银子算什么?你没看那么多的大爷,每天巴巴地往那小楼里送礼物吗?有哪件哪样是你我看过摸过的?”
……
难怪!燕惜羽没敢打扰别人的“雅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可是为什么,隽遥他要帮自己呢?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长,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jiāo。是自己以前曾帮过他,所以投桃报李?还是因为自己和津儿住一屋,使得隽遥令眼相看?……
燕惜羽好笑地摇摇头,这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是别人对自己好,又不是要害自己,何必考虑那么多呐!反正左看右看,浑身不过百来斤的ròu,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地方,就当是隽遥他是个好人吧!
每天,出入“chūnqíng欢”的客人还是那么多,每天,燕惜羽的日子还是那么过,但在风平làng静了四五天后,“chūnqíng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来闹场子。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胖”,又有古训说“树大招风”,这些话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这天“chūnqíng欢”里的局面。
燕惜羽把绸缎庄的孙大爷带到了雅间,接过了赏银后,便转回到了前楼。却不料看见大厅里面,大多数的人都围堵到了一处,连原本坐在二楼隔间的那些客人和小倌们也都走了出来,探头向下面张望。
“本大爷不屑和你们这些个guī公、下人罗嗦。玉娘呢?让她出来,今天非让她赔偿不可。”
“对,对,对。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怎么还不见老板?难不成是‘chūnqíng欢’想要推卸责任?”
……
此起彼伏的叫骂夹带着细微的哭泣声传入了燕惜羽的耳朵,还没等他来得及询问围观者,就听有人小声鼓噪了起来:“来了,来了,玉娘来了!”接着,叮咚环配之音就从燕惜羽背后的入口处传来。
随着众人闪开了一条路,丰姿绰约的楼金玉经过燕惜羽的身边进了大厅。她看了看当下的场面,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然后带着几十年未变的笑容问道:“不知几位大爷找玉娘来有何事?”
这时,燕惜羽才看清楚大家关注的焦点。一张圆桌的边上坐了六个人,三个是客人。其中的一人手里正拿着一幅裱好的画卷。画卷上画的是一只娇小可人的夜莺站在枝叶之间,引吭高歌的姿态。不过画卷的下方好像是被水打湿了,晕化了上面的墨迹,硬生生毁了这幅丹青。
在桌边有个青衣小厮正在垂泪,单薄的肩膀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上下耸动,白细的手指紧紧绞着衣摆,叫人看了好不怜惜。燕惜羽认得,这人是进楼才两个月的竹心。因为其父病重,急需银两就医,年仅十三岁的他便自卖自身,成了楼里一个尚未挂牌接客的小倌。这些小倌们白天要接受各种的训练,每当晚上客人多的时候,便充当随侍,忙前忙后。看来今天这事是出在这孩子的身上。
那位客人见了玉娘,立刻扯着嗓门道:“玉娘,你可算是露脸了!亏人们常念叨,你这‘chūnqíng欢’是京城第一的青楼,怎么教出来的人竟如此毛手毛脚的?你看看,你看看,一幅价值连城的丹青就毁在了这么个小贱货的手里,你倒是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
楼金玉笑咪咪地听完那人的抱怨,又打量了一番那幅模糊掉的画卷,然后柔声道:“这位大爷,请先少安毋躁!能否让我先问问我家小厮整件事的经过,再给大爷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行!你问,我不信他还能颠倒黑白来着!”
“谢大爷!” z
楼金玉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到竹心面前,一看见他哭得梨花带雨,双眼通红,就不由蹙起了秀眉:“别哭了!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竹心见老板冷下了脸来,心中害怕,倒是收住了眼泪,哽咽道:“我,我也不清楚……,我给那桌的客人……送酒,经过……经过这里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背后……撞了我一下,跟着就身子一斜,一壶酒撒到……了桌子上。”
“撞你?是谁?”y
“我,我,没看见!”竹心越说头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
楼金玉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qíng,狠狠地瞪了瞪竹心,然后立刻扭过头来,冲着那几位客人一莞尔:“几位大爷,这来龙去脉嘛,我也算是清楚了,看来的确是我们‘chūnqíng欢’的过失。既如此,不知几位大爷希望玉娘如何补偿?”
“好,玉娘你果然是慡快!”那人扯出了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这事要解决也简单,只要你们‘chūnqíng欢’赔偿这画给我就行。”
“噢?但不知大爷这画值多少银子?”楼金玉见对方如此好说话,不由心中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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