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没有作声,静谧中,洛向非只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搭到了自己的肩上,略略颤抖,却充满温暖。
放下心来,洛向非开始考虑眼下的qíng形,适才拼死一击,虎口俱已震裂,少年的身体,再怎么矫健,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面前几个壮汉,况且,刚才之所以能成功,多半是缘于事出突然,如果他们几个一拥而上,只怕自己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眼角余光扫过墙角,那里已有隐隐的红光映壁。
"千万要来得及啊。"洛向非暗暗祈祷。
"妈的,敢砍老子。"
那人因被弹开,恼羞成怒,再次抓着刀冲了上来。
不能后退!
洛向非咬牙,跪地的膝盖一撑,整个人埋头向前冲去,脸偏开,避过刀锋,却不料足下一软,动作也随之停滞,刀刃瞬间深深的劈入左肩。
剧痛袭来,洛向非眼前一黑,几乎倒地。伤口被撕拉的愈发严重,却庆幸的维持了他神志的最后一丝清明。右臂横挥,在近在咫尺的肚腹上狠狠拉出一道血口。
其余几人原本是想看戏,见势不妙,离得最近的一人大步上前,猛力一脚,将洛向非踢开--那受伤之人痛极,未能把紧手中凶器,竟让它和洛向非一起飞了出去--与莫雁重重撞做一团。
剩下两人欺身yù上,洛向非挣扎坐起,远远丢开手中兵刃,反手抓住仍然牢牢钉在肩上的刀,猝然发力,竟生生将它从骨ròu中分离开来,任鲜血溅了满身满脸。
以刀杵地,洛向非冷冷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人。
面前之人,明明身形单薄,却在如此重创之后,仍然坚qiáng的支撑起来,鲜血正顺着他的伤口慢慢流出,将深色的衣料渲染出死亡的黑色,面目已被迸溅的血珠遮盖模糊,让一双傲人的眼睛显得愈发明亮,似乎能深深看进每个人恐惧的灵魂里,无形的压迫散发周身,似乎随时都会一跃而起。
几位久经沙场的大汉竟然有了瞬间的怯懦,犹豫着,不敢上前。
诡异的气氛里,两方死死对峙。
失血过多,洛向非已有些眩晕,像这样维持住自身不倒下,不显出虚弱的样子,已是极限,明亮的刀刃上,血迹蜿蜒而下,慢慢渗入黑色的泥土里,让他阵阵反胃。
"嘶"身后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不动声色的支撑起洛向非身体的重量,手环过来,gān燥的布料覆盖住肩上的伤口。
侧眼,已经可以看到窜进帐子的几处细微火舌。
洛向非嘴角勾出隐约的弧度,心中默念:
一!
二!!
三!!!
全身向后一倒,带着莫雁滚入帐内的死角。
未待其余几人反应,整个帐子便轰然倒塌。
不知何时燃起的火势蔓延开来,迅速占领了整座废墟。
靠着莫雁的力气,两个人掀开帐角,从重重布幔中爬了出来,四下的人都已被惊醒,蜂拥而至。
不知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但至少,那几人不敢公然行凶。
短暂的,安全了呢。
将洛向非渐渐冰冷的身子抱进怀里,莫雁拍拍他的脸,阻止其入睡,"你gān的?"
洛向非弱弱一笑,点头。e
早在冲进去之前,洛向非便将油毡布扯在了营帐四周,然后将火把移近--那东西防风防水一流,易燃易爆(这个好像没有吧-__-!!!)却也是顶尖的--拿绳子牵起,冬季gān燥,这里又都是帆布,只要过一段时间,自然便会大烧特烧。
这本是最不得已的做法,牵连太多,最后恐怕难以脱身,可谁让事qíng偏偏就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呢?
没有力气考虑太多,好冷~~,洛向非喃喃,好困,意识已经不受控制的滑向黑暗,不要那么大力的摇我,不要那么大声地叫我,不要…让我…睡……
第 12 章
不知在混沌中过了多久,洛向非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左肩上剧烈的疼痛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喉咙内也是gān涩的无法发声。
侧过头,屋内正是昏暗,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味道,洛向非苦笑:还以为再死一次能回到当初,看来,又是白日做梦了。
身旁近处蜷着一个单薄的身体,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
"莫雁?"洛向非心中疑问,"受了很重的刑罚吗?怎么会…"
刚想摇醒他问清楚前因后果,又最终放弃,看天色,应该是午夜,白天的工作总是很累,还是让他好睡一下吧。
伤重体虚,洛向非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沉眠。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帐内空无一人。
"应该都去忙碌了。"洛向非暗忖,尝试着想要起身。
正在费劲间,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鸣音?"洛向非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喀喀声。
鸣音本就是来看望洛向非的--他们身为军奴,自然不可能拨出专人来照顾,各人的职责又不容放下,所以,几个人便轮流的抽空护理--见他已经清醒,一下子扑了过来,重重的压到了洛向非的身上,"你醒了,醒了,呜呜,太好了,吓死我们了。"
洛向非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口气,就这样被生生的压了回去,几乎噎死。
用勉qiáng可以动的右手拍拍身上人的后背,挣扎发声,"鸣…"
却看到他又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出帐子,边跑边嘱咐:"我去通知其他几人,你不要乱动哦~~~"
洛向非满头黑线,我就算是想动,也要能动的了才好啊。
看着越走越远的人,内心大叫:"鸣…音,可不可以给我口水先~~~"
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鱼贯而入,看到洛向非清醒的样子,呼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
"清茗,你觉得怎么样?"
"清茗,伤口还很痛吗?"
"清茗,你可是一躺四天,吓死我们了。"
"清茗,你在军中都出名了呢,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清茗…"
"……"
洛向非yù哭无泪,你们这么关心我,我是很高兴了,可是,拜托,能不能先让我透透气,能不能先给我杯水?这群不懂事的小屁孩。
就在洛向非对封建教育的批判开始升级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松开些,让他先喝点水吧。"
洛向非赶忙点头,不料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此而僵硬下来。
鸣音最小,也最沉不住气,跳起来,一把夺过莫雁手中的水杯,"还不都是你害得,充什么好心,自己不要脸,还来连累别人。"然后莽莽撞撞得就把水杯往洛向非的嘴边凑。
洛向非眨眨眼,看向莫雁,略一点头,勉qiáng喝下了杯里的水。
嗓子终于不那么火烧火燎的难受了,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也不影响说话。
"躺了这么几天,麻烦大家照顾了,还有些累,我再躺一躺,你们也先去吧,不然,又要被骂了。"
众人点头,又乱哄哄的叮嘱了半天,才最终散去。
洛向非重新躺下,看着留在最后的莫雁,没有说话。
莫雁慢慢走到chuáng边,跪坐下来,刚要开口,就被洛向非一把将手握住。
"因为风扬吗?"
莫雁一怔,脸上闪过无数qíng绪,双手紧紧抓住洛向非的手,捂在胸口,整个人扎进被子里,半晌,传出了压抑后的哽咽。
"风扬,是我…弟弟"
洛向非侧身--左肩上的伤让他的左臂还没有办法自由活动--轻柔的用脸颊蹭蹭莫雁不住抽动的肩膀。
早就应该想到的。
齐国建基不过二十余年,之后又有十多年的时间用来动dàng平乱,开疆扩土,所谓的乱臣贼子,伏诛下狱的比比皆是,后代更是凄惨,为奴为婢,为娼为盗者数不胜数。若是一般的小倌,又怎会轻易允入军营,想必,他们就是所谓的前朝余孽,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不能如常人般平安到死,送到这里来,任人欺凌也是自然,病了死了,旁人也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风扬病势日益严重,单凭偷偷从军医房中拿出的药已是无法遏制,他们又不像普通兵士一般,有固定的月俸可以用来买药。想必莫雁就是迫于无法,才想到要用自己来换其一线生机。
第 13 章
只是……
洛向非看向风扬空空的chuáng铺,出事之前,风扬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自然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内恢复,恐怕,已经……
心中一沉,洛向非忍住肩上的疼痛,将莫雁搂入了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和风扬,在他四岁时就被迫分开了,那时他还不记事,但我记得,记得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莫雁的气息渐渐平复,体贴的避开洛向非的伤口,反身坐到后面做靠背,让他可以轻松一点,"这么多年,虽然相貌改变了不少,但是手上的这个胎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的。"挽上左臂的衣物,露出那块让洛向非一度想要忘记的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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