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束,我怎么觉得这马嘶声这么耳熟?”不得已用比以往更敏锐数倍的耳力来弥补看不见的不足,腾知礼对这一自大的可疑马嘶印象不算太浅。
“昨日带走隐的,便是它。”居无束冷冷的扫了黑仔一眼,答记者问。
“这怎么可能?照理来说,黑仔救了隐儿就该早早的带来见律少主才是啊,怎么耽搁到现在?”风敛尘不解的问,换来尉迟暮若有所思的一瞥。
“黑仔,快带我去找隐!”无暇细思太多,律测之上前一步便跃上黑仔的背飞奔出去,外面为了贪看美人而迟迟不肯散去的人cháo眼见如此神俊的马儿竟自面前飞奔过来,一阵哭爹喊娘的凄厉长号,直以为此番必定得惨死于马蹄之下。
谁知黑仔竟在半空中收起四肢凌空虚蹬,便jīng彩俐落的自三层看客的头顶飞跃而过,似疾风扫落叶般翩然离去。大难不死的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又是三道疾风自头顶疾掠而过,最后只来得及看到从客栈里追出来的一个两眼无神的白裘少年:“无束!我不想留在客栈枯等,让我跟你一、起、去……呀……”最后一声归于落寞的沉寂,他带着几分失落转回客栈。“无束说要我等,除了如此,我似乎别无选择……”
心中倾慕的人,已日渐远离自己。焦急自苦,却想不出能凭借什么来争胜那个人儿……那种生病时撒娇求怜的十足憨态,又有几人能做得到?!只怕,也只是舍隐一个了!那样的脆弱爱娇,即使是冰冷如无束者,也不忍拒绝。他,的确有令人全心全意呵疼的理由,他,争不过呵……
“哎,看见了吗??那个白衣人……啧啧啧!真是伤心哪……”大难不死的看客甲眼见小命得保,于是轻松的顶了顶身边的仁兄乙,开口调侃。
“可不是!那么俊的人,可惜就是一个瞎子,难怪大美人看不上他!”仁兄乙酸不溜丢的接了一句。
过客丙不耐的撇了撇嘴,唾弃一声:“切!谁说驭风客栈里那白衣人的眼睛深得可以溺死人的?瞎子怎么能有这种本事?!真是笑话!”此人乃是听到传闻没多久想跑来八卦一下满足几分好奇心的,结果无缘得见方才纵马而去的正主儿,反倒在此张冠李戴,说得十分豪气。
“兄弟你当心风大闪了舌头!方才那位少年可不简单!‘武当小七绝’,听过没有?人家可是这个——”一位拖着一把大砍刀的江湖汉子比了一下拇指,为自己的识人本领自负不已。人在江湖混,武功可以很烂,八卦新闻却绝对不能少听!此一江湖自保的不二法门,遵守着点准没错!
“咦?是吗??武当‘绝剑公子’不是已失踪有段时间了吗?怎么突然在此出现?”另一位虬髯客抚着大把胡子陷入沉思,“唔……说到失踪这回事,俺倒是想起武当一派那位失踪达三十年之久的‘极夜星魂’!算来该是这位武当后生的师叔祖了吧?!那样的天纵奇才,如若他还活着,必然已是江湖第一人!却偏偏至今下落不明,可惜呀可惜!”
八卦,总是这么传开的!
“极夜星魂?”端坐在客栈里,耳朵却无法听而不闻。失神的咀嚼着这个陌生却如雷贯耳的外号,腾知礼的心却开始往万丈深渊沉去。这个称谓,在武当,一直以来便是一个不得轻易碰触的禁忌!三十年前,这位天姿聪颖、样貌不凡的师叔祖因错爱了一个人而遭到掌门师伯祖的软禁——只因为身为道家不该妄然动qíng,更何况他爱上的,还是一个男子!更甚者,这位排行最末的师叔祖年轻气盛,一点悔意也无!掌门师伯祖在其屡教不改之下终于动了真怒并将其逐出武当,终身不许他再踏回一步,更不许武当弟子提起这个在江湖中盛名累累的名号,半个字也不许提!也是自那时开始,“不许爱上男人”这一教条开始正式提了出来,自他们小一辈幼年之时便开始qiáng制灌输,只因为名门正派,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他会害怕恋上一个男子,偏偏还是陷了进去。即使从束看过无束的脸,却不由自主的心折于他对自己的悉心关照。惶恐却又期待着,他偶尔总是妄想着以为无束对自己终究是有些喜欢的。却在今天,听到了那个埋没了三十年的凛凛威名,他才如梦初醒的记起——
山崖下,居无束的木屋墙上悬着的那柄无鞘长剑,剑柄上刻着的,正是这四个字:“极夜星魂”!但因为字迹已有些模糊,他当时并未多加留意。问起无束之时,他也只淡淡的说那是他恩师的遗物……
如今想来,无束,原来竟是自己一直不曾知晓的师叔辈吗??
却原来,他对自己伤势的关切,仅仅缘自于一脉同宗!
却原来,自己生平第一次恋上的,竟是自己的师叔!
却原来,一切,不过只是一个绚丽的梦!
无束终究不会属于自己,梦呵!
第三十四章——再聚首
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做裹足不前,黯沉的眼紧紧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凉亭,却只能僵立在原处,暗自纠结了心。最先赶到的居无束无言的站在他身边,冰雕般完美的脸上只有凄冷的气息。
随后赶至的尉迟暮与风敛尘眼见这两位冷得很有水平的大人物竟然只凝立在原地文丝不动,心不由的“咯噔”一声沉了下去——难道……他们还是来迟了吗?……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一点,他们凝滞住身形,两对视线齐刷刷的飘向前方的亭子,胸口被沉痛的大石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jīng巧的凉亭四周者垂着拽地白纱,朦胧中依稀可以看到有人正躺在那白纱之后,却是一动也不动,沉寂得,如同死了一般。忽尔chuī过一道冷风,微微撩开白纱一角,舍隐宁谧而jīng致的睡颜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合着眼,似熟睡又似晕迷,jīng美的脸上映着不可思议的纯真,泛起一抹带着苍白的脆弱之美——只是,仅此短短的一瞬而已,还没来得及让不远处的四人确定他的生死与否,白纱重新垂落,罩住了更多真相,令赶来救援的人呼吸为之凝滞。
那就是隐……吗?那是他的隐吗?印象中,那张jīng巧却灵动无比的脸,何时有过如此宁静的一刻?那总是活泼而乐观开朗的人儿,生命力是何其的旺盛——就算是睡着,他也会不安分的扭来扭去,非要到下意识游走的手缠上了他的体温,他才会迷蒙的笑起,然后彻夜不放手;即使是在痛中晕沉,他也依然会带着九分迷离缠着人要求恣意爱怜……
曾几何时,他变得如此沉寂……沉寂得令他心惊!依稀间他竟似乎能感受到隐正在逐渐流失的生命,那种焦灼却无法相助无力感,至使他挫败的自责不已。如果隐从此长睡不醒,他又该如何自处?他的心,该是何去何从?!深遂的眸凝注在那个沉睡的人儿身上,他的不安,却切切实实的传达给了其余三人,于是,他们陪着他一起默哀……
“不可能的……隐儿怎么可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尉迟暮无意识的喃喃着,迟迟不肯吐出“死”这个字眼,“隐儿他……不会的!……”
“律少主……”风敛尘担心他会因此而崩溃,拿捏着该不该将“节哀顺便”这种虚弱的安慰来宽慰一下失去了挚爱的律测之。
“隐不会有事!”律测之说的这话不知是安慰别人的,还是在宽慰他自己,因为显然的,尉迟暮并没有从沉痛中回过神来,风敛尘则共襄盛举的陪着他一起哀悼。
“他还活着!”这时,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居无束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样平稳的呼吸,死人不可能会有。”
尉迟暮瞪向这个冷得相当有一套的陌生人:“你确定?!”
“我没理由骗你。”冰美人冷冷的丢给他这么一句话,眼至始至终都向着凉亭的方向,冷得很彻底!
“律少主——?”尉迟暮的声音开始藏了一丝丝的危险因子。
“他说的没错。”律测之回头看着他,幽深的眼瞳无一丝波澜。
“……!格老子的!既然隐儿没死,你gān嘛不直接上去把他救回来,偏偏站在这里一动也不动,还摆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死人样?害我还以为……还以为……MD!你吓着我很好玩吗?早知道就不该将隐儿让给你!”一听舍隐没事,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尉迟暮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可恶!竟然拿这种事来和他开这样恶劣的玩笑!
“我也想直接过去,但还是得仰赖尉迟兄为我等——破阵!”这才是他动也不动一下的原因,因为这个不算大的院落中布着某种阵式,而他从来没学过奇门遁甲之术,能破阵的,除了无所不jīng的无为棋士教出来的高徒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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