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夜阑只是冷眼旁观,老臣之中,不乏自己的心腹,这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未尝不可,只把一场好好朝会弄得好似歌功颂德的表彰大会,真真恶心死人。
回到府里时,门子回报,鲁王已静候多时。
瞥见东华夜阑进门,鲁王站起身来,五哥来得正好,听父皇说,五哥这几年可是办了好几件好差事,连朝中挑剔的重臣们也是jiāo口称赞,此次父皇留我在京,也是要我跟五哥学学,五哥可不许藏私啊。
那是父皇谬赞了,六弟此次在云州,才是为京华王朝长了脸,该是我去拜见,这下,倒显着我的不是了。
咱们兄弟一场,场面上的话就不多说了,说多了,牙都要酸倒了,对了,早些时候听说五哥府上私藏着一名绝艳的姬妾,皇弟可有幸一见?
东华夜阑心中一动,面上波澜不惊,空xué来风,未必可信。
那人低眉饮茶,默然不语。
只离开时,回身而视,他,也是五哥觉得重要的东西吧!还记得三年前,那匹名为“烈焰”的汗血宝马吗?我至今还记得它在糙地上翻滚嘶鸣的模样,很惨烈,也很美。
鲁王一语完毕,脸上带笑,只眼中冰冷万分。
东华夜阑握紧了双手,面上笑意更盛,区区一个畜生,竟然让六弟如此挂念它,实在是消受不起。
是吗?那人大笑着转身,黑色大麾在漫天风雪中扬起,仿若yīn云密布的天空。
是挑衅,也是新一轮的斗争,三年前,东华夜阑耗尽心力,只留得烈焰一具残尸,而今三个寒暑过去,软弱少年早已脱胎换骨,东华崇文,这一次,就看鹿死谁手了。
步入惜华轩,正值夏日,满池青莲竞相绽放,亭亭出水,仿若少女裙裾,淡雅的身影斜倚在廊柱上,葱白玉手轻轻抚摸着碧荷花瓣,满身落寞。
东华夜阑的脚步止住了,就这么站着看着,是什么时候呢,那张丽颜上渐渐退去了昔日明澈的笑意,眉宇间的轻愁再没消减过,一直想着,只要陪在他身边,守着当日的承诺,就可以让他快乐,可是,为什么相处的越长久,两人之间的隔膜却变得越深,再不若初见时的坦然。…
仿佛是听见脚步声,那人的身子慢慢转过来,面容上浮起一抹疲惫的笑,“回来了。”
轻轻嗯了一生,东华夜阑小心将他拥入怀中,手臂间的身子脆弱地像是一捏就碎,手掌下滑,轻抚着腹部凸起的部分,可以感觉到轻微的脉动,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象这样单薄的身子里居然能孕育着另一个生命,他们的孩子啊,东华夜阑轻叹一声,韶华的身子原本就算不上结实,再加上逆天受孕,原本的那点生气仿佛一下子都被腹中的胎儿夺去了,总是恹恹的,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在想什么?”放任他把大半重量倚在肩头,东华夜阑轻轻的问。
“在想,”慕韶华的声音顿了顿,“朝廷里的事qíng很棘手吗?我看你最近都是行色匆匆的。”
低垂的眼,闪躲的神色,再迟钝的人也知晓这句话的言不由衷。
伸出手指托住他的下巴,东华夜阑半是qiáng迫的对上那双眼眸,“华儿,不要对我隐瞒,有什么想要问的,就直说出来。”
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慕韶华将面孔埋入东华夜阑怀中,“我说过我相信你,就一定会相信你 ,夜阑,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轻飘飘的话,像是被风一chuī,就消散到空气里。
东华夜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感觉到那份瑟缩,心里往下沉了一下,揽在背后的手用力了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着的。
不是不明了他的担忧的,父皇指婚的旨意虽然已经下了,亲事却是至少要待四年后方才举行,中途尚有转圜的余地,不过,眼前贺兰氏族的力量却是目前自己所需要依靠的,至少在明面上,还是要虚与委蛇一番,只是委屈了韶华,要受那些流言的侵扰,可是,如果连这点儿信任,都不能存在在两人之间,以后那么长的路,又有谁能保证能够坚持的走下去。
圣武三十六年,乾嘉年间,多事之秋。
政见立场的不同,让太子与鲁王的矛盾渐渐抬上台面,鲁王渐成凌驾之势,废黜储君的呼声也越来越大,入chūn之时,秦陵府的一起贪污弊案,太子牵连其中,越发让圣武帝不满,遂起废储之意,下诏之日,太子集结部下bī宫,困圣武帝于凌云殿内,密遣宦臣王佑入安王府,口诏东华夜阑入宫。
临行之时,东华夜阑嘱慕韶华,若是qíng势生变,可往鲁王府求助,翌日,慕韶华前往鲁王府说明qíng由,鲁王只好生招待,对营救一事只字不提,慕韶华无法,转而向祭司祀风求助,暮云轩内,祀风沉默良久,只淡淡一句,我会保他周全,就入了凌云殿。
那一夜,凌云殿内血流成河。
鲁王率部以诛佞勤王的名义攻入宣凉皇城,厮杀声在皇城之内久久回响,至子时,太子在混战中殒命,宫内的旧部群龙无首,悉数伏法。
次日的朝堂之上,鲁王尚未品尝到新储的喜悦,兜头便是圣武帝丢下的叠叠证据,四年来一步步部署的谋逆计划,包括当日北境之战中,与北境君王私下的国土协议,那是兵部侍郎,即鲁王东华崇文最为得力的臂膀薛青冥,亲手收集下的罪证。
龙华殿内,鲁王指着东华夜阑笑得猖狂,世事到头终有报,终有一日,你也会得一个惨淡收场。
东华夜阑只将双手手拢在袖间,面容沉静,敛眉不语。
当日朝堂之上,百官为证,圣武帝诏言,立安王东华夜阑为继任储君,行监国之令。
仿若在一夕之间,风云色变,宣凉的百姓刚由睡梦中醒来,天下,已是易主。
惜华轩内,东华夜阑逗弄着小素商,一脸温qíng的笑意,慕韶华却是临窗而立,目光深远。
“薛青冥去了宁安,夜阑,是你的授意吗?”
东华夜阑将孩子jiāo由rǔ母抱离,走进了些,“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太子的旧部心中不虞,正好由薛青冥开刀,也难得,能遇上那么心甘qíng愿的替罪羊。”
“韶华是在怪我?”东华夜阑将慕韶华的身子转过来,抵着额相询。
慕韶华退开了些,后背靠在窗棂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夜阑,这样的你让我感觉害怕,薛青冥与你自幼相识,你对他,都能下那么大的狠心,我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我。”
“怎么会?”东华夜阑心中一动,身子前倾,十指紧扣,看定了那张玉雕芙蓉面,“华儿,你是我心中的瑰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慕韶华脸上的表qíng却像是淡了,缥缈不知名处。
入秋,大婚。
安王府内,一天一地的喜气洋洋。
东华夜阑抱着昏迷中的慕韶华步入惜华轩,云锦秀榻上,一头散乱青丝更衬得肤色苍白若纸,修长的指滑过憔悴的面容,心里渐渐泛起些微的疼痛。
对不起,他轻轻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登上那个位子的,我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不受伤害,而贺兰氏,是我必须倚重的力量,韶华,你说过你会相信我,那就一直相信下去吧。
慢慢站起身,退离惜华轩时,右手微扬,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快步上前,躬身候命,那是,当日薛青冥由苗疆带来的能人异士,素以阵法蛊毒见长,原是留作铲除鲁王党之用,未料到有朝一日,会用在韶华身上。
噬qíng蛊,天罡七绝阵,一重重枷锁,一重重负累,可是,只要能留他在身边,即使用这种方法,也是愿意的,若是那人醒来会怨会恨,就用以后的漫长岁月来慢慢偿还吧。
新房之中,红烛昏罗帐,颜色艳丽的女子低眉浅笑,娇羞的面容浮起淡淡红晕,烈酒灼痛的眼在那一刻模糊不堪,仿佛有两个影子叠加着浮动,是往昔熟悉的容颜,痴迷的漾开一抹笑,倾身上前。
芙蓉帐暖,chūn宵易度,说是缠绵,未若一场生死纠缠,漫语呻吟中声声唤着那人的名字,仿佛一松手便是一把虚空。
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坐起身来,心里忽然涌起不安的感觉,顺手扯过外袍披上,顾不上衣衫不整,急急奔向惜华轩,房门口与艳丽女子错身而过,铜盆里的水流泄了一地,叮咚作响,目光未曾停留,亦未,看清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
未至惜华轩,远远的,便是浓浓烟尘扑面而来,有什么沉沉下坠的感觉拖累地双腿也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力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狂乱地忘却了储君该有的礼仪,东华夜阑揪着常德的衣领声声质问。
常德只是低下头,昨夜,殿下亲口下的命令,让通报的人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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