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伊人打断了他:“这些以后再说,说重点。”
长安这才恍然,他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禁言”是暂时解除,还是永久消退,他只能立即道:“是豳岐秘法!”
季六尘的心忽地往下一沉:“你知道豳岐秘法是什么?!”
“季氏流传千百年来的豳岐秘法,是和神沟通的能力!”长安把在心中咀嚼了千百遍的答案飞快地吐出,“豳岐秘法的关键,就是召唤一个天神,与他做jiāo易!jiāo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jiāo易’?”
季六尘把这个词汇品味了一番,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百年前,正道修士们的面前陡然立起了一座灵力的封锁墙,成功登仙的,唯有自己的祖父而已。
祖父……是否也做了那个“jiāo易”?
“可是兄长是怎么……”
长安答道:“季大哥从小随他母亲整理豳岐的各类文献古籍,无意中接触过,他画阵法的时候告诉我的,他说,那个阵法看起来很漂亮,形状像是一朵凌霄花,他就悄悄记了下来。”
“jiāo易是要筹码的。”丁妙觉敏锐地指出了问题,“季三昧他用了什么当筹码?他要做什么jiāo易?”
长安咬了咬牙,竟没有在第一时间作答。
这下王传灯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同样看了一眼沈伐石和季三昧所在的卧房:“……和总督有关系吗?”
长安捏紧了拳头,好像从这个动作中才能汲取出说真话的力气来。
“一双眼睛,和两年的幸福记忆。”长安答道:“还有……还有他的命格。每一世只能活二十年、每一世到十八岁后就会逐渐衰弱至死的命格……”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连了一口冷气。
“所以他换了什么?”季六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长安的嗓音也抖了,他裹着季六尘的衣服,眼睛里满是悲戚的虚茫:“……沈伐石是上古水神之子。”
谁也没料到这样的转折,就连云槐都呆了,扭头去看云如往。
云如往则捧着酒杯,皱着眉头,倾听着几人的对话。
“沈伐石体内的水灵根之纯,世所罕见。而一个修士和凡人结合,不可能诞育出这样的血脉。所以,季大哥猜想,沈伐石的母亲一定不简单。……所以,所以他用自己,换了心想事成的能力……他许了愿,把沈伐石体内潜藏的属于神的血脉激发了出来……”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了沈伐石,牙齿咯咯作响地磕击着,显然是悲愤到了极点:“要不然,沈伐石怎么可能赢得了临亭之战!!他必然会殒命的!……季大哥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沈伐石的命!”
……
在一墙之隔的卧房内,沈伐石为季三昧盖上了红盖头,又轻轻揭了开来。
季三昧近来嗜睡得很,常常一睡一整天,沈伐石权当他是因为夏日炎热才格外惫懒,他甚至怀疑,自己这盖上盖头又揭开的当口,他都能睡过去。
所以,在再次揭开红盖头,看到季三昧大睁着双眼时,沈伐石还稍稍愣了愣。
继而,他满心疼惜地俯下身,亲了亲季三昧的睫毛。
让他纳罕的是,季三昧仍是一动不动。
少顷,在一片灯火通明中,他茫然着四下张望了一番,问道:“沈兄,你这么快熄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事就跑真刺激。
第87章 献祭(一)
沈伐石的脸色变了。
他的手探到了季三昧面前, 想要试一下他的视力, 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好笑至极, 便把手往回缩,可缩了一半,他又鬼使神差地放了回去, 手指悬在了季三昧眼前,僵硬了片刻,才晃了晃。
他轻声唤:“三昧?”
他还没等到季三昧的反应, 卧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推了开来。
“总督!”
“兄长!”
平地的一声惊雷毫无预警地在沈伐石心中炸裂了开来, 他的喉腔gān涩,稍稍做了个吞咽动作, 就像是吞下了一把粗粝的砂石。
季三昧坐起身来的时候,懒洋洋地哈欠连天, 只凭着本能反应点着了烟枪,怏怏地歪在软榻上, 整个人的姿态相当萎靡放làng:“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
紧接着,他问出了一个叫沈伐石肝胆俱裂的问题:“……你们大晚上不睡觉, 跑来寺里做什么?”
季三昧又问季六尘:“你来觉迷寺有什么事儿?”
“兄长, 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季六尘的尾音抖得厉害,“我们来为你办宴……你不记得了?”
“十八岁?”季三昧咬着烟枪沉思了一会儿,索xing放弃了思考,敲了敲脑袋,“嗨, 我八成是睡糊涂了。……有这回事儿吗?”
沈伐石面色渐渐转为铁青:“三昧,你怎么了?”
季三昧纳闷:“我挺好的啊。”说着,他打了个哈欠,眼角带出一星生理xing的泪光来,“……就是体乏得很。”
“兄长你继续休息……”季六尘qiáng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来到chuáng前,轻轻摸了摸季三昧的额心,一记清心安神咒注入了他的体内,季三昧毫无防备,立即软倒,连一锅烟都没能抽完,细得惊人的腕子垂在榻边,指间松松地夹着还在冒烟的金玉烟枪。
沈伐石垂眸,凝望着季三昧的手腕。
……三昧的手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了?
……好像他身上所有的ròu正在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开来似的。
……
一刻钟后。
书房里的沈伐石一把将台面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一双血色全失的唇瑟瑟地发着抖:“什么意思?什么叫‘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岁’?”
眼看着沈伐石的眸色又有变暗的趋势,王传灯及时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总督……总督!你清醒一下!你总得把事qíng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吧?!”
沈伐石咽下了一口已经弥漫到舌根处的苦腥味儿,但声音里依然含满了压抑着的苦痛和抵触:“……你说。”
长安坐在不远处,肩膀簌簌发着抖。
……子时的钟声响过了,季三昧的十八岁已经到来了,所以他作为当年唯一的知qíng者,神灵加封的禁言也终于解了开来。
他终于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qíng原原本本地告诉早该知道的人了。
……
自小倾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长安,或者说卫汀,现在想来,只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被人从深约尺厚的雪窝里拉出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神明。
那个神明是那样的好看,好看得卫汀在刺骨的冰冷中生出了无限的热意,后背甚至滋滋地冒出热汗来。
而且他还那么好。
直至今日,卫汀仍然记得季三昧把自己从雪窝里扒出来时,曾用他同样细嫩的小手护住了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又捏了捏,玩笑道:“哎哟,小家伙长得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卫汀被冻得迷迷糊糊,连怕都忘了,只晓得歪头看着季三昧,痴痴地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挂出了一串口水。
季三昧见状,眉眼微弯,俯下身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饿了?”
说罢,他对着卫汀伸出了手来,发丝在冬日的风里飘扬,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能发出光来一样。
他说:“我请你去吃馄饨吧。”
从此后,卫汀就喜欢吃馄饨了。
即使兄长多少次告诫他,不要去找那个姓季的,那个姓季的送他回家,绝对只是为了要钱而已,但卫汀却不愿去相信。
他在心里粉饰着一个名叫季三昧的神明,把他打扮得无坚不摧,完美无瑕,并从此深深地痴恋上了这个完美的形象。
卫家世代修行土行之术,而卫汀的法力水准一向只能算得上平平无奇,但相较于卫源,他有一个极其突出的本事:抟土造人。
小的时候,他就爱捏一些泥像,等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之后,他挖空了自己的chuáng铺,里面储存的全都是季三昧的小像。
他从未见过季三昧这样完美的长相,感觉捏多少都不嫌多。
后来,季三昧来卫家玩儿,无意中看见了他摆在外头的那些普通泥像,便在私下里找到了他,道:“小阿汀,你手艺这么好,捏个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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