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去五福山祈福,现下回来定要到二哥府上讨一杯茶喝,还请二哥不嫌弃才是。”
邵安麟的这话,明显让邵华阳很是快慰,“那二哥届时就恭候你了!”
两兄弟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地道别,邵华阳转身离开,杀气涌现在那双眼中。
那祺贵嫔在向邵安麟行礼后,就匆匆离去,这院里又恢复了平静,须臾后,邵安麟才对竹林的方向道:“出来吧。”
傅辰走了出来,来到三皇子跟前。
刚站定,倏然,对方那颀长的手指伸向傅辰,越来越近,傅辰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手指撷着傅辰发丝上的竹叶,将之扔向空中,虽未肢体接触,却令人心跳如鼓。
傅辰跪下行了大礼,“谢三殿下。”
这道谢是真心实意的,救了他一命是事实,一力承担下邵华阳的所有攻击报复也是事实,刚才只要他出去就是死局。
“谢我什么?”邵安麟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恭敬的傅辰。
“救命之恩,奴才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傅辰的头磕着地面,回道。
“肝脑涂地?呵呵,这局,我总要走进去的。”邵安麟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忽的想到了什么,神来一笔,“前些日子,你去为母妃蔻丹了?”
“是的,奴才有幸为娘娘涂了一次蔻丹。”
“我见你出了福熙宫,便呕吐了,可是心有不满?”
“!”傅辰将头垂得更低,邵安麟这话可就有些诛心了,“奴才肠胃不适。”
他没想到,当时那一幕,居然会被看到。
而更没想到的是,以三皇子那超凡脱俗的xing子,居然会这样直接问出来。
“起来回话吧。”邵安麟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傅辰站了起来,却被对方一双手攫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头,双目对视。
这样的姿态很屈rǔ,年龄上的差距让傅辰感觉有些压迫感,但他脸上却始终恭敬顺从,任何人看到都要说一句,好一个顺和的奴才。
邵安麟似在端详,缓声道:“你可知,每当你说奴才两字时,那目光里却从未有一刻把自己当奴才。”
被三皇子的眼底的暗色激得一抖,通体生寒,只觉得身体也冻结了,首次无法对答如流。
他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口口声声喊着奴才,甚至可以下跪求饶,唯独不能低下的就是那仅剩的一点尊严。
可这一点却从未有人发现过,他不知道三皇子从哪里这样认定,满打满算,他们才见过三次,第一次邵安麟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他。
“奴才、不、明白。”傅辰qiáng作镇定,邵安麟这话搁现代也不过是闲聊,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可是掉脑袋的评价。也不管下巴上的力道,就硬生生跪下来磕头,“奴才罪该万死!”
在这人的目光下,似乎什么都无所遁形,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赤身luǒ体的。
这个男人的不动声色,以及那dòng察一切的双眼,让傅辰越发谦卑恭顺。
邵安麟也不叫起,看着傅辰请罪,才道:“记住你欠我一条命,现在随我走一趟吧。”
“奴才遵命。”傅辰的额头有些红肿,这次没磕出血,但傅辰却没丝毫放松。
一路上,邵安麟不说话,傅辰落后几步,不随意搭话。主子没吩咐,身为奴才是不能随便打扰的,更不能问要去哪里。
那只叫汤圆的猫被他抱在怀里,轻轻撸着毛,汤圆那身皮毛很软和,一看就知道是经过jīng心保养的,它轻轻蹭着傅辰的胸口,让傅辰的qíng绪稍有缓解。
两人去来到了鹿沽院,这里住的都是有特殊才能的人,这些人不属于工部,是专门为皇帝个人服务的。这其中包括皇宫建筑的设计,皇家园林的种植还有些为皇帝提供特别服务的项目,比如露天温泉等等地方的修建,这鹿沽院离掖亭湖不远,所以邵安麟本来的目的是来这里?而路途看到二皇子和祺贵嫔的事,还真的只是个巧合?
当走到门口,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是个被蒙了布的人。
傅辰上去一问才知道,是个老太监寿终正寝了,问了名字后再回禀邵安麟,对方眉头微蹙,“这时辰,候得真准。”
傅辰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却听出来邵安麟本想来这里找人,但这人恐怕已经去了。
走了一会,邵安麟转头,目光缓缓落在傅辰身上。邵安麟这人宛若走出来的山水画,随意的动作都流泻着写意风华,那不惹凡尘的气息与他的容貌神态,相得益彰。
但经过今天这一遭,傅辰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料邵安麟忽然淡淡一笑,倾城之色。
第15章
“听母妃说,你一手蔻丹功夫了得?”
“奴才只懂些皮毛,能过娘娘的眼是奴才的福气。”傅辰回得一板一眼。
他没一丝想要讨好的意思,能平安喜乐地活下去是前提,审时度势地稳扎稳打才是他想要的。
“母妃很欣赏你。”邵安麟状似无意间提到。
傅辰不知道邵安麟知道多少,或许德妃只是偶然间提起,或许上次被看到呕吐才对他有了印象。但三皇子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德妃之所以对他“欣赏”,可不是看中他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才艺。
“剪须和染须可会?”邵安麟问道。
似乎在这些主子眼里,这些奇技yín巧会一种,就该全都会了似得。
“禀殿下,奴才并不擅长。”
“有人说过,你是个谦虚的人吗?”
“殿下是第一个。”被赞谦虚的前提是,两人地位在同一高度上。
“那便去试试吧。”
“…是。”回答会或不会并没有什么区别。
傅辰知道,没人会给他选择,而他也没选择的余地。
傅辰总觉得,三皇子对他,似乎在行为上,更为随意,或者说更刻薄些?
那种对任何人都沐浴chūn风的气息,在看到他后,消减了许多。傅辰也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敏感,职业病作祟让他对他人的qíng绪常能及时捕捉,总不能归咎于自己天生惹人厌吧。
晋朝也一样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只是胡须不像头发可以束起,所以历来男子都会将之修剪,年轻男子也会直接剃除。近些年在一些文人、士大夫中开始流行定期将胡须修剪成形,修剪得好看便会被冠上美髯公的称号。特别是年长的男子更是将染须当做风尚,有赋诗云:膏面染须聊自欺,意思大约就是胡须虽然白了,年纪也大了,但还是要将胡须染成黑色来自我安慰。
这风cháo就和蔻丹一样,成为近些年来晋朝簪缨世族以及天潢贵胄的风尚。
当邵安麟带傅辰到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才真正冷汗流了下来。
邵安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找他替上?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着皇帝用刀子!即使是剪须!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的银两也能被劫走!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
就是傅辰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这段话,足见晋成帝有多愤怒。皇帝也并非是个好gān的职业,有时候发布了命令给下面人,一层层下去,里头猫腻就多了,传达到民众耳里,版本恐怕已经变了好几个,自古以来想当明君的很多,可惜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寥寥无几。
里头有个官员匆匆走了出来,这人形色láng狈的,傅辰微抬视线看了眼,就垂下了眼睑。
前邯朝对太监的则例中有明确注明,意思大约是,太监不得gān政,不得结jiāo官员,不得招引非皇室之人等等,若有违反者,视qíng节轻重,罚银等重责,qíng节严重者流放,这则例到了晋朝更为细化,延续至今。
所以傅辰只是将这官员的模样记住,却根本不知对方是何许人。
三皇子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傅辰在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晋成帝的心qíng好了许多,御书房的气氛缓和不少,晋成帝甚至还朗声笑了,“既然是安麟推荐的,朕自然要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般好,让那小太监进来吧。”
今日轮到安忠海当值,刚承受完帝王的怒火,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要随时面临帝王的喜怒哀乐,生命遇到危机的次数就多了,可再多都不见得会习惯。
他看到候在外面的傅辰,咦了一声,多瞧了几眼。
傅辰想这位公公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见傅辰怀里抱着的猫,“这不是汤圆吗,给杂家吧。”
把猫递了过去,安忠海将喵喵叫不愿离开傅辰的小家伙给了旁边小太监,“送去福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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