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去吧。”将傅辰领了进去。
傅辰低着头,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向皇帝行叩拜大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听安麟说,你的剪须和染须功夫不错?”皇帝此刻心qíng似乎还不错。
“奴才不敢善专,愿勉力一试。”
“是个沉稳的,朕这胡须若是剪得不好,你就去内务府领罚吧。”皇帝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又觉得这小太监似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瞧着很是面善,朕在哪儿见过你?”
傅辰当然不会说曾经在未央宫见过,那岂不是在提醒皇帝那些龌龊事。
自然要说实话,只是挑一个最不犯忌的说,“奴才曾说过guī龄集的配方。”
晋成帝一拍手掌,“哦对对对,你就是那小太监,说起来圣贤们都还没研制出来,你随后也跟着去里头瞧瞧。”
圣贤说的就是为皇帝炼丹药的人,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国师,其次就是知名道人,皇帝在长生不老药中花下的jīng力可见一斑。虽然傅辰之前提供了药方,但每一种药材用的数量却要经过一次次调配才能最终定下。
“若捣鼓出来朕重重有赏!”
“奴才遵命。”这有赏也只能听听了,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做了些许贡献就大加赏赐,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定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脸算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对宫中大部分奴才来说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比赏赐重要多了,宫中的太监几千,能让皇帝记住脸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qíng。曾经李祥英将他们赶入未央宫,用的也是这借口。
“安麟,赈灾的事你去查,有什么不好办的都一起端了,有朕为你做主。”
皇帝也认为邵安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jiāo给三皇子他更为放心。
邵安麟离开前,看了眼安分跪在地上的傅辰,这小太监的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
傅辰领命了后就被带入御书房旁的茶室,开始为皇帝剪须做准备工作。
皇帝剪须是有规定的,一般每十二天为一个周期,时间为正午,古人信奉太阳当头照的时候能冲掉动刀的煞气。
常规qíng况下无论皇帝多亲近一个人,都不会随便让个下等奴才拿刀凑近自己,更妄论喉咙那致命的地方就离胡须不远,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三皇子的喜爱。只是反向思维,三皇子对皇帝的感qíng就不好说了,能随便抓瞎一个人去应付皇帝,可见某些态度导向了。
剪须这活计不但过程繁琐仔细,甚至还会有护卫派在左右,修剪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就容易犯错,之前已经有不少奴才因为这事降了罪。因为请不到人,邵安麟才会去鹿沽院请一位老师傅,可惜那位老师傅已经仙去,一时也找不到人代替。如果可以拒绝,傅辰是不可能踏入这御书房一步的。
这种能贴身服侍皇帝的活,是吃力不讨好的,剪得好是你该的,剪得不好,惹得龙颜大怒,就要遭罪了。所以历来很难找到人,就是找到了修得也不一定好。
首先是一系列的检查工作,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人利器。
然后去了一身外衣,换上宫里为剪须师傅特制的一套衣服,包括帽子到鞋袜,全部打点妥当,傅辰接过安忠海递过来的红木盒,将里面的刀片拿出,在一圈的侍卫注视下,拿起刀片在皇帝下巴上动作,他目光专注,动作如流水般赏心悦目,用得还是曾经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这份镇定和自信,足以弥补技艺上的生疏,忽悠住外人。现代的熏陶让他在胡须的造型虽不敢有所创新,但弧度和形状却拿捏得jīng准,这也要归功于他在上辈子常为妻子剪头发修造型,甚至妻子还曾笑言傅辰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十项全能的老公到哪里找。
傅辰渐渐得心应手,微凉的手指在脸上舞动的感觉令人舒坦,最重要的是那剪须的动作看上去很专业,不会碰到帝王脸上不该碰的地方,刀子也很利落。使得刚开始不耐烦的晋成帝,最后居然眯眼享受起来。
看得一旁端着盆子准备给皇帝擦脸洗净的安忠海都啧啧称奇,以前一到这时候晋成帝就开始不耐烦,因为剪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又要细致又考验功力,晋成帝是个急xing子,最不耐这种事qíng。
也幸好晋成帝不准备染须,傅辰省下了工序。
事后,一早上的郁气已渐渐平复,晋成帝不停照着铜镜,对着修剪出弧度完美的胡须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很快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皇帝对自己的仪容更为在意,“你觉得如何?”
安忠海是个懂得看眼色的,立马笑道:“皇上看上去还似二十出头,与三殿下就像是兄弟般。”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对傅辰道,“十二天后再过来。”
傅辰成了钦定的剪须人,破天荒的被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傅辰五个月的份例。赏银倒还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保下这条命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中看不中用的技艺来讨得他人欣赏。
出了御书房后,又是一群大臣觐见,这次奏报的是恙芜人的进犯,这群来自西北的láng傅辰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过,是一群没有人xing的,láng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大臣个个面露忧色走了进去,傅辰扫了眼,结合这几年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渐渐建成了一个初步关系网。
来到廊下,安忠海勉励了傅辰几句,与在福熙宫前的敷衍有些不同了,傅辰自然也是恭顺回应。回去的路上,傅辰掂着手中的银子,看来欠着王富贵的钱可以提前还上了,他并没有动用陈作仁的积蓄,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保存着。
一路回掖亭湖,这次路上无惊无险。在清扫湖边时,傅辰看到了一只鞋。无论是见主子还是在宫中行走,奴才一般视线只能对着地面,所以对鞋子会本能记忆,来分辨各宫主子。
而他记xing很好,这双鞋他见过,但穿这样式的在宫内有好几位,他并不能确定是哪位。
看着平静的掖亭湖,夏风轻拂过水面,chuī皱一池涟漪,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将这只鞋收入衣内,傅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扫任务。
直到晚间,下了差傅辰带了些碎银前去膳食房找最爱贪小便宜的老八胡,上次王富贵得来的酒也是从他那里要的。两人唠嗑了几句,傅辰是个嘴严的,跟锯子似得。老八胡每次一碰到傅辰就会把平日的抱怨八卦一股脑儿倒给他。
这让傅辰间接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又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准备新的小衣,比如祺贵嫔又挑三炼四将送去的饭菜退回来好几次,再比如哪个宫里的为了今晚翻牌子让他们厨房加班加点做给皇帝送去的汤……
直到老八胡要继续上差,傅辰才拿着包裹好的新鲜点心吃食离开。
他一路小心避开耳目,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景阳宫……
听了半响里头的动静,确定皇后派来的太监早已离开,他才走了进去。七皇子是一颗弃子,人痴傻毁容,母妃又被打入冷宫,是绝不可能翻盘的,这是宫内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自然无人会来这地方。傅辰就着宫灯看到庭院里破碎的碗,还有那依旧拌着huáng色液体的饭菜,一阵心酸。
而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轻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一间间屋子找了进去,几乎所有有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
傅辰不知道一个傻子能在后宫存活多久,只能看七皇子的造化了。
傅辰找到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
看着上了数条粗链子的破旧木门,他拍向门板,里头依旧没声音。
他在外面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破罐子底下发现了钥匙,将门打开后里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很是冲鼻。
屋子里很黑,地上稀稀落落散落着陈旧的木块,墙面上结着蛛网,很是破旧,与主殿相比这里就像是被皇宫遗忘的角落。
一团影子缩在墙角,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傅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七殿下?”
他的声音像是忽然点燃了这具尸体的导火线,邵华池疯狂地甩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扎入耳膜,邵华池尖利的指甲迅速划破傅辰的手臂,血痕立现。
傅辰这时候也不管邵华池的疯狂攻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虽说邵华池年长几岁,但人并不qiáng壮,傅辰牢牢将人锁住。
几番挣扎也无法甩开傅辰,邵华池激烈得颤抖着,似乎很恐惧。那如鬼的半边面容是结了痂的血,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为恶心,傅辰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等到邵华池安静下来,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不怕,是我,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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