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清音在车中响起,如流水般涤去人心中尘垢,一切烦恼都随之洗去,只留下平静宁和的心态。窗外白鹭群飞、众鸟和鸣,似乎也被这乐音感染,从远处一片湖泊往他们车队这边追逐来,压得半个天空都是紫红色,景色美不胜收。
同行的几名大臣都已经被着这湖光天色迷住,风雅地讨论起哪只鸟儿更肥,哪种烤着吃嫩,哪种炖着吃香。这几位高士都有点固执己见的毛病,说着说着就陷入了争论,争着争着就撸胳膊网袖子往车外跳,非要打下几只来亲自做熟了让大家一起品题不可。
能在朝中为官的,除了任卿这样走后门荫官的,至少都有武师以上水准,打几只紫吻鹭全不费事。反正天色快晚了,逮几只正好给晚饭加点荤腥,那边还有湖水,顺便还能捕几条鱼熬汤。
撞向车队的群鸟越来越多,不只是打算上晚餐的官员们,就连任家的护卫也从车上出来,把那些冲着他们骑shòu和车身来的紫鹭、火鹰斩于空中。
任卿正听师弟的琴声听得昏昏yù睡,车门忽地被人推开,一名侍卫探进身子来报:“大郎,雒湖里的妖shòu发生了动乱,紫吻鹭群正向咱们车队这里撞来,若不能及时离开,车队恐有损伤。朝中有几位大人去捕猎时陷身妖shòu群中,我等已抽出人手救援,又怕俘虏那边有异动,还请大郎出来指挥众人。”
徐绍庭收起古琴,十分自觉地起身:“师兄身上有伤,这两天休息得也不太好,还是由我代师兄处置此事吧。”
任卿点了点头,不动场色地运转真气封住腰椎以下的感觉,待徐绍庭出去之后就也站起身,在车门处看着外头妖shòu的动向。
漫天低阶妖禽飞舞,哪怕明知它们没什么战斗力,那密密麻麻的样子也让人心里发冷。而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妖气更是给人种不祥的预感——这味道并不像是禽类妖shòu,而是带着股bào雨前才有的土腥气,沉沉地笼罩一方天地,令人站在这么高的空中,却平白生出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拧身跳到车顶上,将真气运到眼前,向着压抑感最qiáng烈的地方看去,却见群鸟起飞处,那片湖水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湖面上无端升起千丈白làng,làng花中影影绰绰地,似乎能看到一线青光。
空中鸟群厉声长鸣,似乎被那妖力压制得失去理智,一排排地往他们的车队上扎。他这辆车被护在中心,还算安全些,外围的车壁都已经被血染红,还有骑shòu受伤,不得已换乘另一辆车的。只那些被关在囚车中的犯人无法自行逃走,车外的护卫稍有不周,令妖shòu受了伤,这一车人就有摔死的危险。
尖利的哭喊声在那车队中连连响起,几乎压过了妖鸟的鸣声。任卿运起真气将声音传到各人耳中,指挥队伍往地面落去,避让开空中妖禽,也防止有人因为骑shòu受伤而摔下去。任家这群护卫自是令行禁止,除了去救援陷入鸟群中的官员的,都立刻驱车向下飞掠。而下落过程中不方便护车,竟有几辆车被后面跟着的妖禽啄破车厢,生生叼了人出去。
一声尖利的女子呼喊从车队当中传来,嘶哑高亢,几乎听不出来是在叫救命。任卿转头看去,竟是一身青衣素袄的赵昭仪被一头紫吻鹭叼在口中,正逆着车子飞行的方向往空中去。
这可不是能随便丢掉的人,哪怕没有圣母光环束缚,他听到呼声也不能不救。任卿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从腰间解下玉带往空中一扔,自己纵身飞起,踏着腰带又跳出数丈,落在一头紫吻鹭头上,轻身在鹭群中纵跃飞奔,往赵昭仪那边挪去。
第64章
哪怕是在儿子造反失败,被迫从玉京逃至襄城,再从襄城被任家以下犯上的贼子们绑住时,赵昭仪也从没受过如此惊吓。她悬在半空中时,甚至能感觉到裙带撕裂,身体一点点往下坠,而脚下更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让人头晕。
有人拉着她的衣带把她扯上鸟背时,赵昭仪甚至忘记了来的必定是坏了白明月造反大计,害她陷入这境地的朝廷中人,纵身扑进他怀里,娇弱地哭成一团:“快救救我,杀了这畜牲,快要吓死我了。”
“昭仪放心,我既然来了,肯定就要平安把你带回去。”温柔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无须太多语言,就让她生出了无比的信心,仿佛冥冥中有神仙在跟她保证,这个人一定能救她离开。
她的心在这声安抚下平静了下来,缓缓放开来人,抹着眼泪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儿若有机会东山在起——”
擦去泪水后,眼前终于露出了救她之人的真容,后半句答谢也被赵昭仪生吞了回去。她双眼瞪得滚圆,指着眼前温柔俊美的男子问道:“你、你、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这个害得他们母子大业不成,反而被人一网打尽的任卿?
任卿并没答话,甚至连个眼风也没甩给她,神色却是奇异的温柔亲昵,让赵昭仪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而这神qíng与他的心态几乎是完全相反的,因为此时正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dàng,一个无论听多少次都不能习惯、不想习惯的声音:“恭喜您,领悟到‘女配nüè我千百遍,我待女配如初恋’的高阶圣母特质,圣母等级自动提升至六级,开启被动技能‘初恋光环’,会给伤害过你的人带来初恋般如沐chūn风的感觉。”
初恋是什么东西?老是弄这种莫名其妙的没用光环,还要他对着赵昭仪如沐chūn风……算了,和女人计较什么。赵昭仪只不过是个无知的后宫妇人,造反这种大事本也和她没多大关系。幸而只需要对女子如沐chūn风,要是他刚才不走运救了哪个男逆贼,搞不好这系统就敢压着他放走白明月了。
啧,这想到就糟心的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甩脱。
引导者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我也糟心,我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要不是你乱来,徐绍庭在秘境里就会跟白明月一见钟qíng;白明月也不会一回来就宣布恢复男人身份;然后他们俩联手造反,眨眼就能平平安安地登上皇位了……我在这个世界守了好几十年了,你就不能让我顺利测试完了回去休个假吗?”
“你还能回去?”任卿敏锐地听到了这个词:“回去之后就不回来祸害我大齐的江山百姓了吗?”
“谁祸害谁啊,一直是你在祸害我好不好!”引导者悲愤地在他脑海中嘤嘤嘤:“这个世界要是再失败了,我这个测试员的工作就要保不住了!我刚开始工作就遇见这么极品的穿越者和重生者我容易嘛……”
听着引导者的哭声,任卿的心qíng莫名地就好了许多,在qiáng制xing温柔态度上又加了几份真心,对赵昭仪笑道:“娘娘请抓紧了这妖鸟的羽毛,湖边人毒蛇和障气,不是落脚的地方,我们要直接飞到巽方平原上才好和车队汇合。”
赵昭仪满腔恨意竟被他笑得发不出来,不施脂粉的脸上也泛起一层可疑的薄红:“本宫又不懂武道,随你罢。”
任卿心倒是宽,只当她脸上长得是一张白板,自顾自地按着紫吻鹭颈,驱鸟斜飞了下去。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却都没有他这好心qíng,各自拉着一张沉沉如水的长脸,紧盯着鹭背上这对单看外表甚至有几分登对的男女。
徐绍庭倚在白明月所乘的特制囚车外,隔着窗上铁栅栏问他:“你对赵昭仪倒是放心。师兄还担心你趁乱脱逃,特地派我来盯着你,我倒是想不到,赵昭仪都落到了妖shòu嘴里,你竟能忍着不设法救她。”
白明月冷着脸答道:“你是想让我逃走,然后藉着这借口引起混乱,以拒捕逃亡的罪名杀了我吧?可惜,坏了你计划的人正是你那心爱的师兄。若是这车队里只有你这样的人,我就是拼着坠入你的陷井也得去救阿母;可是任卿既然在,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救人,不能如你的愿擅动了。”
徐绍庭露出一丝冷笑:“你怎么看谁都像你似的?你固然满脑子都是yīn谋诡计,我却不好行此道——我从小在师兄教导下长大,知书达礼,最爱积德行善、救死扶伤。若是我知道你这样狠心不顾亲母,我自然是要亲身上阵替师兄救了赵昭仪的。”
白明月瞟了他一眼,讥讽之色溢于言表:“你有积德行善之心,当初在秘境中怎么背后给了我一刀?前世登基之后又为何把持朝政,把我这个助你登基的最大功臣丢到深宫里,最后还……”最后还安排亲信魏辛在朝中设了埋伏,在自己的葬礼上猝然发难,把他和朝中亲近他的一派大臣都乱刃砍死!
不过,这只是梦中的事,而且是极不吉利的梦,白明月再怎么为梦中之事不甘、不平,也绝口不向人提半句。自从被俘那天被徐绍庭抱出去,他就断断续续地梦到了许多与他相关的事。之前从仙境相遇后他也梦到过所谓的前世,那梦境却只到他与自己成亲,建立卫朝、赐死任卿为止,所以他在封王时向父皇求了这个“卫”字,期望能圆了梦中的遗憾,以卫王之身亲自登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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