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次的梦中,他却看到了江山在手之后,他和徐绍庭如何一步步走向分裂。
他不甘心以女子的身份终老一生,把皇位拱手让给徐氏后人,所以一方面安排选妃,另一方面收拢朝臣、控制后宫,准备等自己有了孩子,就扶持自己的亲子上位。可徐绍庭却偏偏既不肯纳妃妾、也不许他cha手朝政,把那些投向他的人贬的贬斥的斥,竟是要忘恩负义,一辈子把他困在后宫了!
他从皇宫逃到外头,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可不是为了仅仅当个有名无权的皇后的!后宫中连个妃嫔都没有,前朝也没有他能随意调动的兵马、事他如事皇帝的臣子,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徐绍庭连个垂帘听政、扶持太子登基的希望都不留给他,那么他也不必再顾念什么夫妻之qíng,留着他压制自己了!
他花了年余时间jīng心安排,终于一杯鸩酒毒死了徐绍庭,又安排了一名宫女假孕,准备过几个月就弄个婴儿进宫,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等地位稳固了再废掉他自己登基。
可惜这一切计划竟都没来得及实现,徐绍庭竟是个比他还要疯狂、还要无qíng的人,早早就给自己的亲信将领留下诏书,让他们在他驾崩后便杀了他。
倒在离皇座最近的那一步,这感觉当真是痛彻骨髓。哪怕只是场不知是真是假的梦,他的心都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活生生从睡梦中疼醒。而梦中的遗憾对比上醒来后的失败,更是凄凉得无以复加。
若是早在他还是卫王时做了这个梦,一定不顾一切地杀了徐绍庭,阻止这一切成真。可这次夺嫡失败,已经将他的心磨砺得坚硬了许多,也磨出了从前所有没有耐xing,让他能忍耐着不立刻出手杀了此人。
这人比他擅长造反、比他心黑手狠,如今还得了仙府传承,没有必杀的手段不可轻举妄动。反正这段恩怨现在也只有他知道,徐绍庭却是只记得他们两个曾有过夫妻之qíng的,到时候或许还可以利用这点qíng份……
白明月咬住苍白的下唇,沉着脸一语不发。徐绍庭目光瞟向空中那只飘飘摇摇的紫吻鹭,淡淡答道:“你那梦也好、前世也罢,都和我没半分关系。你自己要信就信好了,反正我只知道我师兄不在乎那些,他愿意许我一个将来,所以我也不在乎那些。不过如果你这次能活下来,或许我也会给你个机会,让你不用永远做个失败者。”
白明月的心不能自抑地跳动起来。徐绍庭虽然不是什么良人,却是个可靠的反贼,若能得他相助,要东山再起夺回帝位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期许地看向徐绍庭,舔了舔gān燥的嘴唇,问道:“你想帮我?为什么?”
徐绍庭的身子已经彻底背转了过去,向着任卿招手,露出一派纯真的喜色:“因为你和现在这任仙帝在我师兄心里的地位天差地别。他当了皇帝,我师兄总会牵挂着朝廷,若是你……他就会毫不牵挂地跟我破碎虚空,到上界共享长生了。”
“真该让你师兄看看他的好师弟背后是什么样子。”白明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嫩白纤长,细看来却已经是血迹斑斑,再多沾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都没什么区别:“可我落到这地步,身上有缚妖锁锁住灵气,哪还能去行刺?要杀白澄,你得先放了我们母子,再给我几样拿得出手的灵器。”
徐绍庭满面笑容地迈步去迎接任卿和赵昭仪,最后传声一句话给他:“谁说我要杀白澄,我只是要他心甘qíng愿地把天下让给你,让我师兄对他失望而已。”
师兄心里不需要有别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徐绍庭摸着自己热切跃动的心,努力按捺下扔开赵昭仪的念头,把那个还想往任卿怀里扑的女子jiāo给任家的侍卫看守,自己则掏出手帕替任卿擦拭头上溅的妖shòu血:“师兄辛苦了,我知道你担心白明月逃跑,方才一直守在外头看着他。等回到玉京之后,师兄这场功劳一定会受到仙帝重重嘉奖的。”
他的手擦着擦着就擦到了颈上,任卿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看看没人注意,就把心落到了肚子里,微笑着接受师弟服侍,顺便教导他:“我们平逆是为了维护朝廷正统,人伦大义,不是为了什么奖赏。但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天下太平,不再有今日之乱,便足慰我平生之愿了。”
我只希望你再也不管什么朝廷正统,什么人伦大义,只看着我一个人,这才是我平生的愿意。徐绍庭握着巾帕的手指慢慢收紧,等回到车上之后便忽然从背后抱住任卿,拉下几重衣领,在他颈后烙下点点宣示所有权的鲜明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徐绍庭和白明月的前世很久以前就定好了,只是一直没写到。其实上章应该先写白明月恢复记忆的事,不过顺着就写主角那对了。
第65章
车队周围的鸟群飞散,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车队也到了重新启程的时候。只是从车厢内回望那座湖时,犹能看到白làng涛天,làng花中时不时会闪过一道青光,与这làng花jiāo相映照,景色美不胜收。
离开这座湖之后,一路就没有什么妖物扎堆的地方,路上小城又多,每天都能遇到宿头,后头的路倒是走得平平顺顺。
不用半个月,押解着反贼的车队便迤逦飞进了长安城。身上没有官职的人不奉召不能轻易上玉京,徐绍庭就和任家的侍卫们一起在下头等着,由宗正少卿等官员和几十名羽林军押着比自己数量还多的反贼上了玉京。
任卿身为擒拿匪首的功臣兼证人,是最早一个进了太和殿,向仙帝白澄与众臣报告此事的。反贼们都被看押在偏殿中,所以也不需要什么证人证物,他就把当初自己被绑之后的经历一一详细陈述,只把白明月宽衣解带来诱惑他的事瞒了下来。
反正这也跟谋反没什么关系……他才不会相信白明月谋反当真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把他纳入宫中。世上造反的理由虽然各种各样,但归根结底都能算到“权力”二字上,为了睡个男人就能bī宫弑母的疯子还没生出来呢。
尽管他没说出那段经历来,但之前送到御前的信里面,已经极其详尽地描述了卫王宫人的口供:卫王被擒时,是被任卿从成亲的偏殿里抱出来的,腿上的衣裳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地偎在他怀里,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当然,正式战报里写明了任卿当时为了脱困自断手臂,血迹都是断腕里流出来的。可是对着美貌痴qíng的卫王还能舍得下手擒拿,甚至为了阻止自己qíng动而狠心断臂,这人的心必须得是铁铸的。有几家本来都挑好了嫡女准备跟任家联姻的大臣们见此,也就熄了嫁女的心——万一他们家也出个什么事,凭任卿这副狠心,怕是不会下手拉拔岳家一把,反而要把自家女儿送到大理寺吧。
众臣私下想什么,白澄并不晓得,他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一字字听得认真。等任卿说完了,他便垂眸盯着鲜红的地毯,光滑的额头上已多了几条与年龄的愁纹,眼中泛着水光,低声道:“卫王弑母bī宫,罪在不赦,依律当……”
这个“斩”字在他舌尖溜了几圈,硬是说不出来。白澄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也不敢相信一向最得他信任和喜爱的兄长杀了他的母亲,还要杀了他夺位。
他当日坐在乾清宫那片血海里时还想着,要是早知道白明月也想要这个皇位,他其实可以拱手把皇位让给他,只要跟母亲到封地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够了。反正他对武学全无天份,到现在还没突破炼骨期,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能晋阶武士,只能当个普通人。若能用这个宝座换来父母的xing命,他又有什么可舍不得呢?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所以他的父亲、母亲都已不在了,连卫王这个仅有的血脉之亲也……
白澄咽下了涌到喉头的悲声,站起身迈下两级台阶,微红的眼睛看向大殿外,猛地提高了声音:“白明月与庶母赵氏jiāo付宗正寺、大理寺重审,按‘八议’
条规酌qíng量刑。”
“陛下宽容。”任卿看着堂上被bī着成长的少年,不由得生出种愧疚感,暗暗叹了口气——那天他到得要是能再早一些,能拦住羊皇后独守乾清宫,这个孩子就不必背负同时失去父母的悲伤了。
白澄并没命人把白明月带上堂来对质,该问的造反那天他都问清楚了,现在他还没做好再见这位兄长的心理准备。不过他特地宣召了徐绍庭和任家那三名侍卫首领入宫觐见,并把任卿留在宫里用了顿午膳。
吃着吃着,白澄就端起酒杯来,亲手敬了任卿一杯,口称“先生”:“卫王谋反时多亏先生及时看破其yīn谋,救了朕一命。后来先生被卫王挟持南下,又托赖先生的父亲与师父出手擒下他们,这些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已经叫他们去议赏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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