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劲也皱起眉。郑老可以说是稳住局势的一根平衡木,只要他还活着,国内就乱不起来,就连国外也会有所忌惮。可如果郑老倒了呢?东南这块大蛋糕,想伸手的人少吗?北方稳定的局面还能维持吗?郑老留下的东西,最后会被分到谁的手里?
虽说霍家目前形势大好,可首都的水实在太深了,霍继海在中南地区撑得起来是因为霍老爷子的面子还在。区长很大吗?再大也只是一方大员,放回首都实在不够看——如果淌进这趟浑水,连霍家都有可能赔进去!
这件事已经不算是郑老个人的事了!
郑老恐怕也在着急,所以连多聊一会儿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这不是霍劲和莫凡可以cha手的事。他们搞搞民生、搞搞商业没有人会阻止,因为哪家没有三两个这样的子弟?张习远不也靠着张母的支持把远动娱乐玩得有声有色吗?
但是权力相关的东西不能碰。即使他们早就达到了很多同龄人无法达到的高度、即使他们不停地吸收各方面的知识、即使他们再努力,大佬们的博弈也由不得他们伸手进去搅和。
那是禁区。
莫凡趴在大黑背上,伸手让大黑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他觉得自己这双手真是太小了,除了拿到一些虚名以外,实质的东西根本碰不到。
他们回来以后都做了什么?除了避免了中南洪灾造成的重大损失以外,也就只有那场学术论战算是比较大的事——可惜那其实也并不是他们的功劳,只不过他们提供的论点刚好是别人用得上的而已。后来华夏美食“走出国门”也只是前期舍得砸钱砸人,没什么好夸耀的。
至于他在开阳一小的小打小闹、在首都一高的小小辩论,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顶多只是仗着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帮其他人开拓思路。
所以自己看似风光,其实根本没有骄傲的本钱。这几年来他无惧无畏地向前走,不过是仗着有郑老在后面支持。
郑老是整个华国的脊梁,更是莫凡的心理支柱。
意识到郑老即将离世,莫凡那刚刚冒头的那一丁点沾沾自喜被毫不留qíng地掐灭了。莫凡意识到自己就算比别人多了二十年的记忆,始终也只是莫家的幺子;父亲莫建东即使成了墨海市市长,也仅仅是厅级gān部一个;霍劲再怎么厉害,霍家始终也只是首都各大家族中的一员……他们能做的,毕竟太少了。
对于游说父亲西调这件事莫凡也说不清是对是错。没了父亲这把枪,卫家不也看着越来越“肥美”的徐家gān瞪眼吗?而且目前徐家立场坚定地黏着卫家,如果徐家事发,卫家恐怕也会被牵连吧?所以徐家的底气越来越大、胃口越来越大,国家利益和普通人利益受到的损害也越来越大。
莫凡当然知道是因为父亲躲开了、霍劲也还没成长到可以随意决定其他家族命运的程度,徐家才有机会活蹦乱跳到现在。但是莫凡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还没有大公无私到明知父亲cha手这件事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仍然傻乎乎地让父亲一头扎进去。
而且有件事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徐家居然跟霍家一样没有再犯当年站错队的错误。本来他以为经过那一件事徐家蹦跶不了多久,所以安心地和家人去西北,没想到徐家居然也变了立场!
对于现在这种局面,莫凡也无可奈何。qíng绪有些低落,莫凡把头埋在大黑颈边,安安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去做饭。”
其实根本没心qíng做什么菜。在厨房莫凡的心一向是最安静的,因为教给他这身厨艺的爷爷说过:“食物这东西吃进去以后是要经过五脏六腑,给人的感受是最直观的。要是经常把多余的心qíng带进厨房,永远做不出好饭菜。”这时莫凡却做不到心静。
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莫凡从冰箱里拿出还很新鲜的蔬菜和ròu类准备开始洗菜和切菜。
霍劲从外面走进来,很自然地接过莫凡手里的蔬菜放在清水里清洗。莫凡沉默着在另一边的水池洗了洗新买不久的牛ròu,放在砧板上熟练地把它们切成漂亮的薄片。
窗外传进来的雨声已经不太清晰,到了耳里只能听见一阵阵稀里哗啦的乱响。不久以后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耀亮了半边天空。
莫凡蓦然停顿下来,眼微闭,眼角有微光闪现。
霍劲从踏进厨房开始就视线就锁在莫凡身上,莫凡的qíng绪他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事实上这样的莫凡霍劲以前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莫凡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心里有多少想法,他都说不出口,一个人压在心里。他那时也没多想,单纯觉得把他心里压抑着的东西bī出来就好。
后来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莫凡的忍耐力,也高估了莫凡的承受力。
霍劲伸手从后面搂住莫凡,抬唇亲吻莫凡的眼角,感觉到眼泪咸涩的味道在口里泛开,他低声安抚:“不要紧的,就算郑老真的走了,他也会安排好一切。反正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比以前更糟糕……”
是啊……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比以前更糟糕……
可是心怎么就定不下来?
第20章 郑老辞世(下)
秋季如同它带来的满枝果实般低着头颅,谦逊地迎接一九九九年的冬天。蒋安和张仲chūn这会儿已经是一高学生会的gān事,钱威和依然踢他的足球,只有莫凡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莫凡整个学期都低调得耐人寻味,几乎只和张仲chūn三人接触。
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天,整个一高都沉浸于迎接千禧年的激动中,莫凡却裹上围巾走出校园。
霍劲早就开着车等在一高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背靠在驾驶座上,神qíng有些yīn郁。
莫凡迟疑片刻,还是打开车门上车。
霍劲也不开车,把烟送到唇边缓缓吸了一口,又缓慢地吐出一口烟气。无论是在那个“未来”还是在这边,霍劲都是很克制自己的人,很少需要借助尼古丁来舒缓心qíng。
莫凡皱起眉,但终究没有抢掉那根烟。郑老在上个月去世,首都果然有了乱象,霍家也受到了波及,首当其冲的就是早早上位的霍继海。
这段时间霍劲确实是累了。
而且这几个月里莫凡都没有主动找霍劲。莫凡这段时间在思考未来的规划,莫家已经远离了权力漩涡,霍家却是不可能退出来的,霍继海还在局中,霍劲肯定会不断为霍家谋划——这样走下去未来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郑老如期而至的死亡给莫凡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他们需要留一条退路。霍家上一次不就败落得迅速无比吗?别看霍家现在这么风光,一旦卷入了最高权力的斗争里,什么都是虚的。
但莫凡知道霍劲一定不会赞同他的想法,霍劲有多骄傲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为了未知的风险而同意他退开?所以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莫凡正沉浸在思绪里,霍劲却已经摁熄了手里的烟。
他转过头,九年来霍劲第一次用凌厉到冰冷的眼神看着莫凡:“你最近经常去找卫旭了?”
莫凡没有说话。他确实以“询问课业”为理由找过几次卫旭,而且是趁着人最多的时候去,霍劲也在首都大学,听到传言也很正常。
霍劲的脾气一向不算好:“说话。”
莫凡依然沉默。
霍劲自认也算了解莫凡,这次却真的看不透了。以前莫凡喜欢过卫旭他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喜欢过莫凡后来就不会那么痛苦。可是这九年加上“未来”的三年,他们相处的时光也将近十二年,难道比不上少年时期朦胧青涩的感qíng吗?霍劲不相信。
但莫凡瞒着他去找卫旭又是不争的事实。
霍劲骨子里其实是非常狠戾的一个人,以前他跟莫凡在一起从来没有掩饰过。回到这边后一切都很顺利,霍劲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在莫凡面前展露自己的这一面了,可莫凡的沉默惹恼了他。他伸手把莫凡按在椅背上,整个人欺了上去,带着淡淡烟糙味的唇直接抵在莫凡鼻尖,语气变得更不好:“我叫你说话!”
莫凡鼻端一下子充满了霍劲的气息。这几年他们虽然没少相聚,可霍劲的自制力一向很好,最过分的也只是亲亲脸颊,从来不曾真正越界。感觉到霍劲身上透出来的躁怒,莫凡忍不住想后退——但他已经无处可退,反而让自己的意图bào露在霍劲眼底。
霍劲目光一沉。
他的唇微微下移,直接找上莫凡“这辈子”还无人光顾的唇,不深也不浅地吻了下去,淡淡烟味在彼此间的唇齿间jiāo融。
莫凡一向适应不了烟糙的味道,口腔突然被它填满,他连呼吸都有些难受,下意识地将手肘一抬,顶向霍劲最没有防备的下腹,隔开了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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