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弃疾似笑非笑地看着郑驰乐,一双清明的眼睛似乎能把他看透一样。他说道:“机灵的小家伙,我的门诊明天要开张,你过不过来玩玩?”
郑驰乐一愣,不明白吴弃疾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吴弃疾说:“刚刚我给小娃儿诊断的时候你看得目不转睛,说明你对医术很感兴趣;而且我每一次变换手法你的眼神都会跟着变化,说明你已经入门了,既然你很感兴趣又有点底子,难道就不想看看怎么诊治真正的病人?”
他说完后也不管郑驰乐答不答应,转头向关振远道歉,“我光顾着和这小家伙说话了,关先生不会在意吧?”
关振远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又想起郑驰乐的“身世”,对吴弃疾的话信了大半。虽然吴弃疾行事让人有点儿琢磨不透,可他是白老介绍的,知根知底,让郑驰乐跟他接触接触也不是坏事。他说道:“我当然不会在意,不过你想拐带我家‘小舅子’就得问问他姐同不同意了。”
郑彤也一直在旁边听着,她将吴弃疾的话往深里一想,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郑驰乐确实跟吴弃疾说的那样从小就非常开朗,也跟别家小孩一样撒泼撒娇吵闹哭闹,可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就常常跟郑存汉拧着gān,一老一小的冲突愈演愈烈,最后郑驰乐被郑存汉送走了。
这次郑驰乐找过来后脸上确实一直都挂着笑脸,可是想想他对关靖泽说的那通解释就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没心没肺,要不是想通想透、自己演练过无数遍,一个小孩子撒起谎来绝对不会那么自然。
听关振远突然提起自己,她按下心疼的感觉回应:“吴先生肯带乐乐出去见识见识,自然是好的。”
吴弃疾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回到郑驰乐身上。如果说他前面“相人”是想在关振远面前露一手,弥补自己在关振远女儿身上没法作为的遗憾,那么“相人”得到的结果无疑是意外中的意外。
这一大一小两“姐弟”,似乎藏着个了不起的大秘密啊!
吴弃疾不喜欢揭人yīn私,而且对于郑驰乐这孩子他确实有点喜欢,所以也没有进一步试探。
他拍拍郑驰乐的脑袋问道:“我叫吴弃疾,吴楚的吴,辛弃疾的弃疾,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啊,说说看。”
吴弃疾摆出平等jiāo流的姿态,郑驰乐自然不能不理会:“郑驰乐。”
吴弃疾说:“是驰骋的驰和快乐的乐?”
郑驰乐点点头。
吴弃疾说:“给你起名字的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又想你展翅高飞、又想你自由快乐——通常这两样东西是不能共存的,因为想要走到更高的地方就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到那时可能就找不到快乐的感觉了。”
要是郑驰乐真的只有十一岁,那他肯定听不懂吴弃疾的话,但是他的身体里面有着二十五岁的灵魂!经吴弃疾那么一指点,许多自己身在局中没法看破的东西就豁然开朗。
郑驰乐一直觉得郑存汉看自己不顺眼,可是郑存汉却给了他“郑驰乐”这个名字。他从来没去思考过这个名字被给予了的期望,一直认为它就是他的代号——就像书籍叫书、车子叫车一样,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少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仔细回想一下,郑存汉除了对他格外严厉以外也没有针对过他,只在他非要认郑彤时打过他几回、在送他去岚山的时候狠过心——其他时候郑存汉对他都是没话说的,即使家里再困难也不会让他冷着或饿着。
郑驰乐沉默地坐在那儿想事qíng,吴弃疾也不打扰他,跟关振远他们聊了起来。
关靖泽继续听了一会儿就以去看书为由回了房间。
吴弃疾的到访他是记得的,这次他也确实像当初一样没有改动白老的调养方案,只不过当时可没有郑驰乐的存在。
而且郑驰乐居然是他的“舅舅”,这就让他不得不思索起“前世”时怪异的qíng况了:为什么那时候郑驰乐从来没提起过他和郑彤的关系?为什么在淮昌一中念书时郑驰乐似乎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为什么当时郑彤有段时间会失魂落魄到连佳佳发烧都没有发现,导致佳佳病重入院、不得不下重药吊命?
这些问题都在关靖泽脑袋里都还贴着“未解”标签。
关靖泽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郑驰乐跟他一样从“未来”回到了这一年。
现年十一岁。
第9章 挖坑
郑驰乐当然不知道关靖泽也回到了这一年,更不知道关靖泽已经心生猜疑,所以他乖乖地坐在一边听吴弃疾跟关振远、郑彤聊天。
谈话间吴弃疾提起了自己曾经留学东瀛的事,原来他年少时曾经自己往东瀛跑了一圈,跟着个东瀛老医生学了两三年医。
郑彤听完后犹豫了许久,忍不住开口:“我想请吴先生帮个忙。”
吴弃疾笑着说:“别说什么帮不帮忙的,尽管差遣我就好。”
郑彤说:“我们厂引进了一批医疗器械,用的是东瀛那边的技术,那边有专人过来指导。我们虽然请了翻译过来,可外行人终究还是隔着一层——这次引进关乎到我们厂能不能成功转型,所以如果吴先生能帮我们把把关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关靖泽还在这里听着,肯定回想起这时候会发生一件什么事:“前世”吴弃疾因为摆弄“相人术”惹得关振远不喜,两边话不投机,吴弃疾也就没有多留,更没有谈及自己留学的经历;既然不知道吴弃疾有这样的经历,郑彤自然就不会请吴弃疾帮忙,以至于后来那批医疗器械出了大问题,郑彤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身去做别的事。
而正是因为郑彤被种种变故绊住了,才会给郑驰乐一种彻底“被遗弃”的感觉。
关靖泽出来倒水喝的时候郑彤、吴弃疾正准备带着郑驰乐一起去乘风机械厂,听到这件事以后关靖泽更加明白自己一点都不能松懈。
本来他还在思索着怎么才能帮郑彤避免那次事故,没想到郑驰乐的到来居然就引起了这样的变化。可以想象随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身边发生的事也会慢慢变得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他可不能因为那一丁点“先知先觉”就大意妄为。
也许只有那些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自己根本影响不到的重大事件才会应验吧。
关靖泽在暖水壶边皱起眉头想事qíng,关振远见状提点道:“靖泽你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乘风也是淮昌的老产业了,你跟你妈去了解了解它的运作qíng况也是很不错的。”
关靖泽点点头,抓起水壶往外跑,快步追上郑彤一行人。
乘风机械厂离关家有十几站路的距离,郑彤领着他们上了电车。
还没到上班高峰期,电车上人不多,关靖泽非常自然地牵着郑驰乐入座。
郑驰乐抢先占了靠窗的位置,跟个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他确实挺好奇的,“前世”他回到淮昌时这些老街区都已经拆得七七八八,整个淮昌高楼林立,现在广泛使用的电车也已经被淘汰掉了,一看就是个现代化大城市。
那时候的淮昌固然繁荣,可那样的景致那个城市都能看得到,这会儿的老街看起来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看到这一切,郑驰乐才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关靖泽也在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过他心里想的是这片区域的拆迁差不多要提上日程了,对于喜欢安稳的国人来说,任何改变一开始都会迎来极大的阻力,敢于当开路人的家伙需要很大的魄力。
关振远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大力主张城市新规划,大刀阔斧地对淮昌进行整改。
最后他这个父亲能力是没话说的,要不然家里也不会全力栽培他,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底下的人会给他上一节最生动也最难忘的教育课:以前关振远都是在基层历练,用的都是趁手的自己人,这次在淮昌开展大项目,自然不可能把所有位置全放上自己的人。结果在搞城区开发时就陆续出现了许多问题,工程外包给黑商、赔偿款一压再压、毁坏文化遗迹等等,最后还引起了小型动乱,淮昌市政都给人围住了。幸亏这时候消息滞后,等传到外头时关振远已经把事qíng处理好了,否则这件事会成为他履历上终身的污点。
关靖泽自然不能直接去跟关振远说“你可要带眼识人”,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识人不识人的问题,毕竟到了那个位置上你就不可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把看不上眼的人全部踢走,只能想办法把他用好——就算是废物也有回收利用的可能不是吗?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个站,车窗外出现了淮昌一中的轮廓,关靖泽眨了两下眼,拍拍郑驰乐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套话:“明年我会去那里念书,你呢?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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