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_春溪笛晓【完结+番外】(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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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荫道不长,他们却走了好一会儿。谢则安不开口,赵崇昭也不说话,静静地与谢则安牵手前行,手心燥热又濡湿,早被汗浸透了,却像个毛头少年一样怎么都不愿撒手。

  等走到外面,天色霍然开朗,无云的清空一碧万顷,令人心旷神怡。

  谢则安看了眼衣袖掩藏下彼此jiāo握的手,抬头朝赵崇昭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要是想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在外面还是收敛些好。”

  赵崇昭呆了呆,花了好一会儿才领会谢则安的话中之意。接着他像碰到火似的,一下子放开了谢则安的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老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三郎,你是那个意思吗?三郎,你不要骗我——”

  谢则安顿了顿,认真地望着赵崇昭:“不骗你。”

  明明快要入冬了,赵崇昭心里的花儿却一朵一朵迸了开来。

  简直心花怒放。

  赵崇昭又不是真傻,要不是谢则安不肯松口,他怎么会时刻想宣誓自己的“主权”?人前的种种小动作不过是想给谢则安压力、bī谢则安表态罢了。

  卑鄙是卑鄙,可效果明显不错!

  赵崇昭心中得意洋洋。

  听到谢则安说“不骗你”,他立刻老老实实地离得谢则安老远,身不斜了,手不牵了,一本正经地说:“谢卿,接下来我们往哪边走好?”

  谢则安莞尔一笑。

  张大德离得远,听不见谢则安与赵崇昭在说什么,只见赵崇昭两人相视而笑。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举动,看上去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默契与亲密。

  第142章

  谢则安与赵崇昭收获不小。

  学校收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想学“新学”的寒门子弟,一类则是谢则安所说的“差吏”。秋收已过去,冬储也忙得差不多,各地差吏比农事繁忙时清闲得多,因而这次来的人很多,由于前两年的培训颇有成效,人数甚至远超于前面好几期。

  这跟后世的“职业培训”差不多,培训内容是重点,相互沟通也是重点。不少相邻州县的差吏借这个机会结识,回去后在许多消息上开始互通有无,。学校以师爷为头批培训对象,再逐步由“往届学院”推荐些得用的人过来,一步步地结成一张初成气候的“人脉网络”。

  当然,也有不愿前来的。沈存中并不着急,学校与农业合作社那边合作,但凡来“培训”的,农业合作社在那边的分社总能优先筹办、优先照顾。无形的人脉是看不见的,实质的好处却有目共睹。

  学校和农业合作社相互帮扶,根基越扎越稳。

  之所以以差吏为培训对象,是因为知州任期一般是三年,三年后往往会调往别的地方。铁打的差吏,流水的官。新官上任,谁说要有提有降,可总归还是从原有那些差吏里找人差遣的——总不能每到一地儿都把整套班底带过去吧?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御下无能,连人都不敢用。

  因此,不管知州、县令换了几个,做事的还是当地那些差吏。

  谢则安并未将这些用心藏着掖着,回程路上大略地与赵崇昭说了起来。

  这学校的筹办本来是赵崇昭经手的,只不过他那时是听谢则安说得好,脑子一热就去找赵英商量。谢则安如今的说话方式,与当初极为不同。虽然仍是谢则安向他说明自己的设想,赵崇昭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仿佛终于被谢则安摆到平等的位置上jiāo流。

  升平县之行是个好开端。

  朝中局势日益紧张,谢则安根本不曾参与,他伙同富延年、赵昂等人经常和赵崇昭到处走动。富延年是个逗趣至极的人,到哪儿都能把场子弄得非常热乎,于是赵崇昭从一开始不满意有这么多人同行,到后来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结伴出游。谢小妹学着二娘那样换了男装,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转悠。

  赵崇昭对谢家的亲近之意越发明显,哪能瞒过其他人的眼睛?

  自谢大郎成亲之后,谢府便开始宾客盈门。

  谢季禹有条不紊地接待登门的客人。

  眨眼间冬去chūn来,又到了一年chūn闱。

  姚清泽在会试时病了一场,没能拿到双元,只堪堪进了进士名单。赵崇昭知道后有些惊讶,殿试上颇为注意姚清泽。

  姚清泽本想三年后再考一次,可想到自己已经二十来岁,再蹉跎下去怎么行?

  姚清泽憋足劲要在殿试上好好表现。

  谢则安没关心殿试,他特意调值,送杨老去北疆。杨老老家在那边,晏宁去后他本来已准备要回去,可又被凉州那边的事绊住了。谢则安要普及“基础卫生知识”,qiáng拉他去领头。想到这是好事,杨老心中虽不满,却还是应了下来,没想到事qíng越忙越多,拖住了他一整年。

  如今事qíng告一段落,谢则安再没有qiáng留的理由。

  谢则安亲自送杨老出城。相处多年,杨老平日里对谢则安极不客气,到了分别时,语气却好了许多。他对谢则安说:“我在凉州收的两个弟子学了我不少本事,他们都进京了,你帮我安置他们。”

  这其实是给谢则安留两个医术高超的人在身边。谢则安心中一暖,对杨老说:“多谢杨老挂心。”

  杨老冷哼一声,并不承认自己是在替谢则安着想。

  谢则安的身体看起来好得不得了,底子却有点薄,偏偏他忙起来又劳心劳力、从不停歇,一个不注意说不定会病倒。再来就是谢老爷子年事已高,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问题,要是不留点人再京城看着,到时还不是要找到他头上来?

  想了想,杨老还是开了口:“京城比边关更为凶险,你好自为之。”他回望皇城,“你与赵崇昭打好关系是好事,可也不要忘了帝王无qíng这四个字。你谭先生和他一家都是死在这四个字上面的。”

  谢则安想过要去了解谭无求的过往,结果查遍史书宗卷还是一无所获。听杨老这么一提,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这也是您那么厌恶皇室的原因?”

  杨老说:“你终于问了。这么多年来,我都觉得你会追问,可你能忍得很,连半句都不曾问及。”他们并没有在留客廊停留,而是一路骑马慢行。过了众人送别处,他才说,“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你也知道‘圣德皇帝’做过许多荒唐事,赵英即位后给他擦屁股都擦了很久。‘圣德皇帝’最出名的是他信奉道家,喜欢求仙问道,越信越昏庸,许多决定都荒诞到不讲道理,这才导致后来的大乱。”

  谢则安点点头。

  这也是唯一流传下来的版本。赵英即位后封口封得很厉害,讲的大多是战时的艰辛,“圣德皇帝”那时的事竟没人能探知。

  谢则安说:“难道他还做了别的?”

  杨老说:“你谭先生的父亲,是被凌迟而死的。”

  谢则安眉头直跳。

  凌迟,就是一刀一刀把身上的ròu剜下来。在决定xing的那刀割下之前,人还是活着的。

  杨老说:“三郎,你谭先生的父亲与‘圣德皇帝’的关系,比你如今和赵崇昭的关系更亲近。亲近到什么程度?他们连同chuáng共寝都可以。有时天气不佳,你谭先生的父亲就会在宫里留宿。那会儿他们家一门荣宠,羡煞了许多人。直至他们各自娶亲,那份qíng谊才渐渐淡了。后来你谭先生的父亲被指叛国,‘圣德皇帝’亲自下令将他凌迟,你谭先生家里是军勋世家,谭先生被处死时他家中兄弟都在边关浴血抗敌。‘圣德皇帝’下诏让他们回京接受审问,听闻谭先生已被凌迟,他们一个都没回京,带着jīng兵孤军入糙原,直捣匈奴都城。”

  谢则安说:“他们没成功?”

  杨老说:“当然没成功,不过那时的匈奴国主确实是你谭先生父亲的旧jiāo,他抓住了他们,并劝他们留下,为你谭先生父亲报仇。”他闭上眼,“这时候,他们家中的老弱妇孺,早已命丧huáng泉。”

  谢则安皱了皱眉,没想通其中关节,只能追问:“所以他们答应了?”

  杨老说:“他们答应了。”他睁眼望向前方,“他们假意答应,与人里应外合,拼了xing命将挥兵南下的匈奴jīng兵尽数剿杀于崆崖关。假如当时他们不曾反戈相向,京城恐怕真的会易主。那会儿与他们接应的人是当时的十王爷,此事一了,十王爷便离京远走,再也不曾回来过。十王爷离开前曾去面见‘圣德皇帝’,对那位‘圣德皇帝’说‘他如果真的想通敌,怎么可能只写几封书信’。”

  谢则安沉默下来。

  杨老说:“‘圣德皇帝’开始耽於酒色,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地生。你谭先生一天天长大,竟与他父亲越来越像。‘圣德皇帝’下令焚书、焚宗卷,彻底将你谭先生家的存在抹去,待你谭先生比待亲生儿子还好。直至许多年后,你谭先生才知道当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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