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昭听得懵懵懂懂。
谢则安又费了一番唇舌才让赵崇昭彻底理解。
赵崇昭两眼一亮:“这好像比青苗法更好用!”
谢则安谦虚地说:“这是因为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要是没有姚先生的青苗法,我们怎么想得出这东西来?”
赵崇昭说:“就这么办!”他招呼张大德,“小德子,去把你哥找进宫。”
张大德心中一喜,领命跑了出去。
谢则安心中大定,坐下和赵崇昭喝茶。赵崇昭乐得有他陪伴,又乐滋滋地询问存储和贷款的细节,比如存钱还给“利息”会不会亏本之类的。、谢则安好歹和银行打了那么多年的jiāo道,轻而易举地化解赵崇昭所有难题。
他费那么大劲筹办报社、筹办农业合作社,为的不就是打好“群众基础”,等农业合作社摇身一变进化成银行之后迅速取得百姓的认可!
人心是ròu长的,一边是凶神恶煞qiáng行摊派青苗钱的恶吏,一边是天天对你嘘寒问暖问你肥料够不够啊种子够不够啊提示你该播种啊该施肥啦的合作社,谁都知道该偏向谁!
瞧瞧人家的名字是怎么起的?合作!这等于把大家摆在平等的地位。
即使是末等贫农,走进里头也能得到礼貌的接待、亲切的解答,简直是一阵chūn风chuī暖人心啊!体验过被人当“人”——不是上等人,只是普通的人——对待的感觉,谁还愿意被当狗看待?
张大义一到,三人坐在一块合计起来。等敲定了基本的章程,赵崇昭又让人把方宝定找了过来。方宝定娶了杨珣,算得上是赵崇昭的“亲戚”,在赵崇昭心里是挺可靠的,他准备让方宝定把手上的《免役法》也移jiāo给沈存中,过来负责这个“项目”。
方宝定听到谢则安的设想后神色复杂。
谢则安与姚鼎言日益紧张的关系大部分人都看在眼里。对于谢则安的隐而不发,他们这些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有些替谢则安着急。尤其是“诗案”之后,他们都怕谢则安还没成长起来就被姚鼎言踢出京城。
没想到谢则安是在憋这么个大招。
谢则安也是狠人啊,硬是把《市易法》和《免役法》抢了过来不说,现在还搞了个《青苗法》的升级版。这事要是定了下来,姚鼎言恐怕再也没法当他是“得意门生”了,肯定会被气得吐血!
当然,方宝定对此只能表示……喜闻乐见!
赵崇昭丝毫没有气死姚鼎言的觉悟,他觉得非常振奋。登基以后,谢则安很少再给他出什么主意,这次难得谢则安主动开口了,他当然要办好——力排众议也要办好!
他家三郎弄回来的钱,当然是三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第185章
姚鼎言心qíng很不好。
自赵崇昭登基以来,他一直走得很顺畅。赵崇昭如他所料的那样,对他信任有加、十分倚重。一切是从谢则安回京后开始改变的,相位旁落、权力受制,几项新法被横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谢则安脱不了关系。
眼看谢则安连自己手里的青苗法都想横cha一杠,姚鼎言的怒火被推到最高点。放方宝定和沈存中进制置三司条例司本就是不得已的妥协,现在谢则安的手真的越伸越长了!
姚鼎言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姚清泽和杜绾都在。姚鼎言见了自己人,面沉如水,却不曾将心中的怒意在面上表露半分。
姚鼎言说:“清泽,你留在京中很难再有进益,不如外放一段时间吧。”
杜绾听到姚鼎言这个建议,暗乐在心。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姚清泽对他就抱有敌意,既然姚鼎言把姚清泽放得越远越好!
姚清泽听后脸色难看。他想到自己这几年受的种种委屈,眼眶都快红了。见姚鼎言一脸坚定,姚清泽唇微微哆嗦,过了许久来说:“好。”
姚鼎言示意他回去忙自己的事,留下杜绾商量青苗法的下一步。
送走杜绾,姚鼎言坐在书桌前许久,忽听有人来报:“官人,谢三郎来了。”以前谢则安常来找他,下人的称呼都十分亲近。
姚鼎言本想把谢则安拒之门外,想想又改变了主意,说:“让他进来。”
谢则安推门而入,一身白底青袍,眉目清隽秀美。不知不觉,当年那个带着些小狡猾的稚童,竟已长成了这么一个出色的青年。
姚鼎言本想骂上两句,想到谢则安那滚刀ròu一样的xing格又顿住了。这家伙骂了也是白骂,他根本不会在乎!
姚鼎言木着脸让谢则安坐下。
谢则安把带来的手稿递给姚鼎言:“先生,这是合作社拿出来的章程,请您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姚鼎言气得笑了:“三郎,你这是真傻了还是装傻?”
谢则安毫不犹豫地说:“我真傻。”
姚鼎言定定地看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在我心里,先生永远是先生。您也知道,一开始我其实不太愿意当您的学生的,在相处之后才慢慢与先生jiāo心。”
谢则安这话说得狡猾极了,姚鼎言一下子被谢则安拉回了从前。刚见到谢则安时,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豆丁。这家伙生xing疲懒,非得他bī着才肯做事,有什么好东西也不想着拿出来造福百姓,关起门教给他那批“亲信”。那时他觉得这小子花花心思太多,才那么小一个娃儿,做事怎么就那么圆滑……
回想起来,拜师确实是他bī迫的,新法有关的文稿也是他亲手送给谢则安的,谢则安做的只是把他的一身本领都学了去、把他新法的jīng妙之处都用了出来,真要说他做了什么不尊师重道的事,那还真没有。
朝堂相争,本就是各凭本事,谢则安布下的局更完美,他输了也不算冤枉。
姚鼎言说:“你把章程都给我看,就不怕我给你下绊子?”
谢则安说得坦dàng:“我相信先生您不是这样的人。”
姚鼎言顿住。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他恰好就是谢则安口里那种‘这样的人’。要是坐在自己面前的换成别人——把手伸向新法的换成别人,他早就向对付顾骋父子那样把对方挤兑出京城了。偏偏对上谢则安,姚鼎言有点拿不住主意。
说谢则安傻吧,谢则安又不是全傻。如果他想针对合作社的话,不管他把不把这文稿送过来都是一样的。谢则安这样双手奉上,是想赌他们之间还有几分师生qíng谊——或者说,想勾起他心中那几分师生qíng谊。
这家伙胆子够大,对自己的人也够自信,一点都不怕他对合作社拿出的章程挑刺。
姚鼎言翻了翻谢则安递过来的文稿,冷着脸划出最后的底线:“如果你们出了纰漏,我是不会当个君子作壁上观。”
谢则安由衷地说:“如果出了错先生您能给我们指正,我心里再高兴不过了。”
姚鼎言脸色一黑。谢则安这表态表得太顺溜,听来就像讽刺他不听人意见一样。他硬梆梆地回了句:“青苗法要是出了错,你也可以‘指正’。”
谢则安两眼一亮:“真的吗?”他马上蹬鼻子上脸,往袖袋里一掏,“正好我收集了一点数据,想和先生您探讨探讨……”
姚鼎言:“……滚!”
谢则安摸摸鼻头。果然不能把客气话当真啊!
他还是把另一份文稿逃出来:“我把它留给先生,先生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
姚鼎言不吭声。
谢则安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姚鼎言说:“等等,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谢则安一愣,说道:“先生请说。”
姚鼎言说:“清泽这几年碌碌无为,细究起来,原因在你。”
谢则安叫屈:“……我什么都没做,先生您可不能栽赃我。”
姚鼎言瞪了他一眼:“是清泽这几年太嫉恨你,失了本心。”
谢则安沉默下来。
姚鼎言说:“我准备让他外放一段时间。既然你与陛下要大搞海运,市舶司这一块应该要严抓起来,我想你给清泽留一个职位。苦一点累一点没关系,接触不到真正的核心也没关系,只要能锻炼到他,而且能让他明白你在做什么就好。”不是他看不上自己的儿子,而是儿子的胸襟和眼界都和谢则安相差太远。明明谢则安比姚清泽还小,已经能在朝中和“新党”分庭抗礼了,光在那儿嫉恨有什么用?
姚鼎言知道谢则安和姚清泽一向泾渭分明,姚清泽不想与谢则安结jiāo,谢则安也不会特意去和姚清泽往来。他这个要求,是希望谢则安能帮着扭转姚清泽的心态,别再拿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来搪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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